那股来自远古虚空的意志一扫而过,虽然短暂却如同山崩海啸在陈九灵魂深处留下剧烈震荡。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身体因应激反应而剧烈颤抖,喷出的那口血并非完全是伪装。但他嘴角始终挂着冰冷笑意,像一条闯入鲨鱼群的鲭鱼,虽被撕咬得遍体鳞伤,却成功偷走最肥美的鱼肉。
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刻在他心上。他不再主动探查,知道那个古老存在已对他产生警惕,任何进一步窥探都可能招来更可怕的后果。他重新变回沉默的礁石,继续在那片由疯狂和怨念构成的污浊海洋中筛选信息,但目标变了——不再寻找的踪迹,而是寻找一种不同的。
在这片充满尖啸嘶吼和咆哮的噪音地狱里,他试图找到一个安静的音符。这很难,就像在摇滚音乐会正中央试图听清一根针掉落地上的声音。但陈九有足够的耐心,他是捞尸人,最不缺的就是等待,他可以在江边为了一具浮尸等上三天三夜,现在同样可以为了一个未知音符等更久。
时间在绝对孤寂和压抑中流逝,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永恒幽暗。陈九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环境,这让他想起江底的感觉——被无尽水流包裹挤压与世隔绝的宁静。他的心越来越静,感知也越来越敏锐。
终于,在不知是第几个循环的时候,他捕捉到了。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情绪,一种纯粹沉淀无数个日夜的悲伤。它不像其他精神残渣那样尖锐刺耳,它很轻很柔,像一首永远不会结束的哀歌,用一把破旧大提琴在午夜墓园低声演奏。
这股悲伤的源头就在隔壁。陈九心微微一动,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比蛛丝还纤细的精神力,像试探的触角轻轻朝那股悲伤探去。他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好奇,在这个充满疯狂邪恶的地方,竟然还存在如此纯粹的悲伤。
就在精神触角即将触碰那股悲伤的瞬间,它仿佛受惊的小动物猛地一缩,但紧接着又感觉到陈九精神力中没有任何攻击性,犹豫了片刻,然后一个极其微弱的念头像求救的手轻轻搭在陈九的触角上——那是一个邀请。
陈九没有犹豫,顺着这个邀请将自己的意识缓缓沉了过去。下一秒,他的意识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拉入一片冰冷水域。窒息感瞬间包裹了他,他正在下沉,周围是浑浊泛着绿光的江水,无数细小气泡从他嘴角向上冒去。头顶是一片扭曲晃动的光晕,那是水面,是他永远回不去的世界。
水压越来越大,挤压着他的胸腔他的耳膜,他能听到自己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线开始模糊,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一艘巨大的翻了底的渔船,像一头死去的巨鲸静静躺在漆黑江底。而在那艘渔船旁边,有一只手,一只苍白浮肿的女人的手,那只手正在努力向上伸着,指尖距离那片代表生机的光晕只有短短几米,但就是这几米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那只手的动作越来越慢,力量正被冰冷江水一点点夺走,最终它停住,就那样静静悬停在黑暗中,像一个无声的质问,然后缓缓向下坠落。记忆到此结束。
陈九的意识猛地弹回自己身体,他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冰冷江水里挣扎出来,脸上露出些许悲悯。他看懂了——这是一个溺水者最后的记忆,一个充满不甘绝望和无尽悲伤的瞬间。这个隔壁的邻居不是一个囚犯,而是一个受害者,一个至死都没能得到安息的亡魂。
陈九沉默片刻,然后再次分出一缕精神力。这一次他没有去探查,他在创造。他用精神力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还是那片冰冷江水,还是那只正在向下坠落的绝望的手,但这一次从那片光晕中伸下另一只手,那只手不大却很温暖,散发着淡淡金色光芒,坚定地有力地向下伸着,最终轻轻握住那只冰冷的手。
没有言语,但一种被拯救被理解的温暖瞬间充满整个画面。陈九将这幅画面像一份礼物轻轻传递过去。隔壁那首持续不知多少年的哀歌在这一刻突然停顿一秒,然后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仿佛被注入些许暖流,它没有消失,但它的旋律不再那么绝望,结尾多了些许微弱的希望。
陈九能感觉到,那股悲伤的源头正在向他传递一种感激的情绪,它不再是一个孤立的点,它和陈九之间建立起一道无形的桥梁。这个隔壁的邻居成了陈九在这座固若金汤地狱里第一个无形的盟友。
陈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片永恒幽暗,他脸上露出淡淡微笑。他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他不仅找到了猎物,还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助他狩猎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