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隗看着躺在床上满脸病色的袁逢,和他身边哭的眼角殷红的袁基,控制不住地深深叹了口气。
生离死别总是最伤人心的。
更何况这是袁隗最亲近的兄长。
袁隗这个人,对官位看得十分重。他甚至比他的兄长袁逢更早的官至三公。
但他对袁氏家族的族长之位却从来不曾觊觎,一直都跟随着兄长指挥的步调而行动。
可现在,若是兄长不在了,袁氏家族的重担就要落在他身上了。
这种悲伤中带着的突如其来的责任感,压得袁隗透不过气。
早在176年,袁隗因为久病被朝廷罢免司徒一职。
不久后,袁逢升任三公。
朝廷不会允许两个汝南袁氏之人同时任三公。
于是袁隗就一直赋闲在家,直到如今都没有担任任何官职。
即使袁隗对官位看得很重,他也从无怨言。
可他现在必须要担起担子了。
世家大族的决策者,即使身处悲伤中,也必须去需要思考家族以后的路。
袁逢如今因病辞去三公之位,再加上他袁隗的三公也在三年前被罢免。
袁氏家族内部目前属于朝中高位无人的局面。
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一长,怕是有些门生故吏就会生出其他心思。
所以,即便知道一些话说出来不合时宜,但为了袁氏的以后,袁隗也必须要对兄长说出来。
袁逢是最了解这个弟弟的,看着袁隗犹犹豫豫的表情,作为兄长的他怎么忍心让弟弟为难?
他抢在袁隗之前开口:“次阳,士纪还太年轻,若兄此次挺不过去,袁氏宗族内部的重担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袁逢看着弟弟,面带安慰地笑了笑,“次阳,兄长了解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放心大胆地去安排,你在袁氏的声望不比兄长低。”
“若是有什么计划,尽管安排几个小辈去做,他们也都大了,能为家族分忧了。兄若走后…你不要累到自己。”
袁隗看着还在病中,却依旧在关心着他的兄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也不顾旁边还有袁基这个小辈在,哭得泪流满面。
都说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有时,真的是悲伤到了极点,除了哭泣与泪水,整个身体已经做不出别的反应。
悲伤、担忧、委屈、忧虑全部随着泪水一起释放,一旦开始,便轻易停不下来。
不过袁基已经将自己的情绪调节好了,他允许自己哭,但不允许自己永无止尽地哭下去。
人生如同坐着一架永不回头的马车,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屋里一直放着一盆水。袁基拿出手帕,用水沾湿,对着旁边的镜子仔细打理了一下自己。
确认除了眼睛泛红外,已经看不出他哭过的痕迹,然后,他又走回了袁逢的床前。
他原本是想独自计划自己未来的路,除了心腹知道他的一小部分计划外,其余的,他谁也不准备告诉。
可今日巨大的情感冲击令他清醒过来。他才拥有了他是袁逢儿子的清晰认知。
他正在融入东汉,他真实地生活在这里,他在这里活着,在这里体会生命的过程。所以他不能对身边的人都不管、不顾,他不是一个旁观者。
他是袁逢最爱的儿子,袁隗最疼的侄子,是袁氏未来第七代家主,袁氏家族的标签是他永远无法抹去,也不必抹去的。
这个身份会为他提供便利,不是他的负累。
所以,他也应该让袁氏的父辈们知晓他的志向,他的计划,去获得他们的助力与支持。
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背后其实不是空无一人,自己不是毫无胜算,这条路不用他独自走下去。
他可以借力,可以得到关心与理解,他终于从牛角尖里找到了出来的路。
——是啊,既然我是袁氏家族的袁基,为什么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借助家族的力量去行事呢?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一瞬间,念头通达。
于是,袁基试探着开口:“父亲,叔父,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袁氏家族可以走一条与以往不同的路。”
听到这话,袁隗悲伤的情绪止住,眸子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精光。
袁逢没有理解,开口询问:“吾儿具体说说,你计划中袁氏未来要走什么样的路?”
“我……”
袁基刚要开口,便看到同样立于床前的袁隗虽没有看向他,却微微摇了摇头。
幅度很小,但袁基看到了。
“我…还没有具体计划。父亲,我只是想着,如今袁氏已经是天下士族之首了,是不是……应该保守低调些行事了。”袁基状似发自内心地建议着。
袁隗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