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右臂又抽了一下,这次比刚才狠,像是有根烧红的铁丝在血管里来回拉扯。他没吭声,只是把怀表往腰带上一卡,转身就往大雁塔方向走。
灵汐飘在他肩头,小树抱得紧紧的,“你这身体再这么闹下去,迟早得进急诊。”
“急诊也治不了赛亚人血脉反噬。”星玄脚步没停,“它现在不是缺战斗,是缺意义。干坐着,它觉得自己被职场边缘化了。”
“那你要不要给它写个ppt?标题就叫《论诗与战斗力的双向奔赴》。”
“我已经在写了。”星玄咧了下嘴角,“下一页是‘文化输出也是输出,念诗也能打满dpS’。”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大雁塔残基,风比山里大,吹得衣角啪啪响。塔顶石砖裂了几道缝,像是被谁用剑划过,又像是年久失修。灵汐赤脚踩上去,脚底泛起一层微光,像是踩在水面上。
“我就写两句。”她说,“不存,不收,就让它亮一会儿。”
星玄点点头,从怀表里抽出《赠星玄先生》那张诗稿,放在膝盖上。纸面温润,墨迹如新,是文房四宝阁刚保养完的状态。他闭上眼,呼吸放慢,一呼一吸间,体内那股躁动的金光开始顺着经络游走,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着,缓缓沉下去。
灵汐站在塔檐边,指尖轻轻一划,一粒星辰碎屑飞出,在月光下拖出细长的光痕。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像是有人在空中撒了一把会发光的沙。
“星落凡尘外……”她哼着调子,字迹在夜空中浮现,银光流转,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
星玄没睁眼,但能感觉到那光。不刺眼,却有种穿透力,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照过来的。
“玄光照九州。”灵汐写下最后一笔,整句诗悬在半空,微微晃动,像挂在夜幕上的灯笼。
她低头看了眼小树,布偶的眼睛是两片世界树的叶子,此刻正轻轻颤动。
“我不能让它一直亮着。”她轻声说,“撑不了太久。”
话音刚落,怀表震动了一下,屏幕浮出半行字:【能量消耗超阈值,建议终止当前操作。】
灵汐没理它,反而蹲下身,把小树轻轻埋进塔顶的土缝里。
“留个锚点。”她说,“以后风路过,还会念诗。”
星玄睁开眼,正好看到那两句诗在月光下轻轻晃了晃,然后像被风吹散的烟,一点点淡去。最后一粒光点消失前,还拐了个弯,像是冲他眨了眨眼。
“你这操作,跟朋友圈发完秒删差不多。”他说。
“但有人看过。”灵汐拍拍手站起来,“而且系统没录屏。”
星玄笑了笑,把诗稿收进怀表。刚合上盖子,右臂那股抽搐感突然又窜上来,比之前更猛,皮肤下的金光几乎要透出来。
他没动,只是把左手按在塔砖上,掌心贴着那道裂缝。灵泉空间微微一震,一缕清凉感从指尖蔓延上去,像是有人往血管里倒了杯冰镇酸梅汤。
“行了。”他低声说,“我知道你想打架,但今天不行。”
金光慢慢退去,像是退潮的海水,一寸寸缩回皮肤底下。
“你说它是不是觉得,不打一架就不算完成任务?”灵汐歪头问。
“它现在不是任务机器。”星玄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它是我的身体,得听我的日程安排。”
他抬头看了眼长安城的方向。灯火连成一片,像是撒在地上的星河。大雁塔太高,能看清朱雀大街的轮廓,能看到曲江池边的灯笼,甚至能瞥见几处酒楼还在喧闹。
“李白走了。”他说,“但这座城还没醒。”
“它快醒了。”灵汐站到他身边,“北方的风已经开始烧了。”
星玄没接话。他从怀表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宣纸,是李白留下的《终南别业》手稿。字迹清瘦,笔锋里藏着一股懒散的傲气。他轻轻摩挲着纸面,像是在摸一本老朋友的日记。
“我们在这儿待了多久?”他忽然问。
“四十三天。”灵汐答得干脆,“你喝了十七坛酒,写了八首打油诗,跟三个道士比过谁背《道德经》更快。”
“我赢了?”
“你作弊,用系统搜了全文。”
“那不算作弊,那叫善用工具。”
灵汐笑出声,笑声在塔顶打了个转,被风吹走了。
星玄把诗稿重新收好,抬头望向长安城。灯火依旧,但某种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光变了,是那种“它会一直这样亮下去”的感觉,碎了。
他记得刚来时,走在街上,满耳都是吟诗声。茶馆里有人争“山光悦鸟性”还是“山光悦人心”更妙,酒楼里有人拿《将进酒》当酒令,连卖糖葫芦的老头都能随口来一句“春风拂槛露华浓”。
现在那些声音都还在,但底下多了点别的——像是绷紧的弦,随时会断。
“系统刚才提醒我,位面稳定性在下降。”他说,“建议立即撤离。”
“你没走。”
“我不急。”星玄靠着塔檐坐下,“有些告别,得站着看。”
灵汐没说话,只是轻轻靠在他肩上。两人就这么看着长安,像两个看完电影不肯走的观众,非要等到片尾字幕滚完。
远处,一道轻烟从地平线升起,极淡,像是谁在烧纸。星玄盯着看了三秒,然后移开视线。
“你说,我们救了李白,但他写的诗,能救这座城吗?”
“不能。”灵汐摇头,“诗不救人,诗让人记得自己是谁。”
星玄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它塌,是确保塌了之后,还有人记得它曾经有多高。”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怀表自动弹开,灵泉空间开启。文房四宝阁静静立在中央,阁楼顶的铃铛轻轻晃了一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风吟。
忽然,所有诗稿同时亮了一下。
不是金光,也不是火焰,就是一种“存在感”的增强,像是集体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星玄愣了一下。
“系统?”
【未触发任何指令。】
【灵泉空间自主共鸣,原因:文化能量密度突破临界值。】
【建议记录为‘诗韵调息法’基础数据。】
“它自己动的?”星玄皱眉,“不是你搞的鬼?”
灵汐摇头,“我都没出手。”
星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纹里还沾着一点墨迹,是刚才摸诗稿时蹭上的。他忽然笑了。
“原来它也开始懂了。”
“懂什么?”
“修正不是改结局。”他轻声说,“是让该留下的,留下。”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眼长安。灯火依旧,但那股“盛世永恒”的错觉,已经彻底散了。
“走吧。”他说。
灵汐跳上他肩头,小手一挥,星砂斗篷展开,像一片云托住两人。
星玄没再回头,只是把怀表按在胸口,感受着那道细微的裂痕在发烫。
文房四宝阁里的诗稿又亮了一次,比刚才更久。
风掠过大雁塔,卷起一粒未散尽的星辰碎屑,打着旋儿,飞向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