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顺商行三楼暗室里,空气带着陈年木料的沉味,格外沉闷。
通风孔透进的微光像细碎的银线,映出眉宇间的凝重。
胡灵儿靠在厚毯堆上,腿上的药膏让刺痛减轻了些,但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嘴唇抿得紧紧的。
柳小翠坐在她身边,指尖捻着几根火羽的翎羽,那羽毛在微光里泛着金红的光泽。
她一边轻轻拔着羽毛,一边柔声安慰:
“灵儿妹妹别担心,小师叔最有办法,肯定能救出胡伯伯他们的。”
“嗯……”胡灵儿用力点头,目光落在柳小翠专注的脸上。火光勾勒着她如玉的皮肤,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似的忽闪,浑身透着让人安心的温柔。
火羽似乎知道自己的羽毛被“借用”了,委屈地“咕咕”叫了两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柳小翠的手腕,像是在撒娇。
“好啦好啦,知道你最漂亮了。”
柳小翠笑着用指尖点了点火羽的小脑袋,“借几根羽毛用用,回头给你找最肥的灵虫吃!”
火羽这才满意地跳到胡灵儿肩头,蜷成个小毛团趴下。
角落里,孙大力盘腿坐着,正用块青灰色的磨刀石“霍霍”打磨他那门板似的巨斧。
斧刃在微光里闪着冷冽的光,他铜铃大的眼睛时不时瞟向王凡,瓮声瓮气地问:“小师叔,俺们啥时候动手?俺这斧头都等不及了,想要劈几个赤阳狗崽子的脑袋了!”
“大力哥,小声点!”柳小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孙大力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把嗓门压得低低的:“俺这不是急嘛……”
话音刚落,通风口传来两声极轻的响动,钱小眼和孙二狗像夜猫子似的滑了进来,两人脸上蒙着灰,透着股完成任务的兴奋。
“小师叔,摸清楚了!”钱小眼凑到王凡跟前,语速快得像蹦豆子,“城东军营跟个大乌龟壳似的,分内外两层。外层是些普通兵卒抓来的平民,层内才是核心,关押商贾的囚笼就在最里面,挨着粮草辎重库!守卫严得很,明哨暗哨一堆,还能感觉到好几处禁制波动,碰不得!”
孙二狗接过话头,语气冷峻:“巡逻队分三拨轮值。赵长老的人主要守北门和粮草库,吴有财的手下守南门和囚笼区。”
“两队人交接的时候,眼神都带着刺,互相盯着跟防贼似的,看起来火药味十足!”
“好!”王凡眼中精光一闪,“矛盾越深,咱们的机会就越大。”
他转向胡灵儿,“灵儿姑娘,你父亲胡掌柜和那些被抓的商贾,平日里在城里经营,有没有特别信任的伙计?或者……赤阳宗的看守里,有没有可能被收买,或者对百姓存着点善念的人?”
胡灵儿咬着嘴唇,眉头紧锁思索着,忽然眼睛一亮:“有!看守囚笼区的一个小队长,姓牛,大家都叫他牛大壮。他以前是黑岩城巡防营的,后来不知怎么投靠了赤阳宗。”
“他爹娘还在城里,爹爹被抓前悄悄跟我说过,给过牛大壮不少好处,他当时答应过……会尽量照应被抓的人,不让他们受太多苦。”
“牛大壮……”王凡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又问,“还有吗?”
“还有商行最忠心的掌柜陈伯!”胡灵儿急切地说,“他管着商行好多秘密,人脉也广得很。被抓的时候他好像故意弄伤了自己,现在被关在外围的伤兵营里。”
“对了,‘百草堂’的孙大夫也被抓了,他医术高明,现在正在伤兵营帮忙呢!”
“太好了!”柳小翠拍手笑道,“有自己人就好办多了!”
王凡迅速在脑中勾勒出计划,看向柳小翠:“小翠,你手巧,用火羽的翎毛和胡姑娘身上带的、有胡家商行标记的布片,做几个不起眼的小信物。要让人一眼能认出是胡家小姐的东西,但又不能太扎眼。”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柳小翠信心满满地应下,立刻拿那几根翎羽和胡灵儿递来的一块绣着“福”字的碎布条,指尖翻飞着编织起来。
火羽好奇地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羽毛在她手里渐渐变成精巧的结。
“小眼,二狗,”王凡转向两人,“你们的目标是牛大壮和伤兵营的陈伯。务必在明天中午前,把胡姑娘的信物和咱们的意思悄悄传过去——告诉他们,我们来了,要救人。让他们见机行事,尤其是陈伯,看能不能联络上其他可靠的人。”
“明白!”钱小眼和孙二狗郑重点头,眼神里满是笃定。
“大力,”王凡看向还在磨斧的孙大力,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你的任务最‘热闹’。天亮后,跟我去给吴有财那个阉人……添点堵。他不是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吗?咱们给他找个‘出气筒’。”
孙大力眼睛瞬间亮了,扔下磨刀石就站起来,摩拳擦掌:“嘿嘿,小师叔,俺就喜欢热闹的活儿!咋整?你说!
赤阳宗城东军营,赵长老的营帐里烛火摇曳,光线昏沉得像蒙了层灰。赵长老的脸没什么表情,像尊落满尘埃的泥塑,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他面前站着个身材精悍的中年修士,是他的心腹马副将,眼神锐利如鹰。
“长老,吴有财那边有动静。”
马副将声音压得很低,“他手下的侯三,今天鬼鬼祟祟在咱们北门附近转悠,还‘不小心’掉了块带‘赵’字的红布片,正好被刘麻子以前的一个死忠捡到了……”
“哼。”赵长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嘲讽,“拙劣的栽赃。吴有财这个蠢货,也就这点伎俩。想激怒老夫,让老夫在宗主面前失态?”
“可那布片……确实是咱们近卫营的衣料。”马副将皱着眉道。
“是又如何?”赵长老眼皮都没抬,“死人的东西,能说明什么?吴有财想浑水摸鱼,正好。”
他枯瘦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明日午时屠城,吴监军不是‘体恤下情’,自告奋勇要负责点燃城西吗?那片‘福顺商行’可是油水最足的地方,堆着满仓的布匹绸缎,一点就着。你安排几个‘机灵’的,扮成他的亲兵,在点火前……把值钱的玩意儿,给老夫‘提前’搬出来。”
马副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道:“属下明白!定会做得干净利落,让吴监军……有苦说不出!”
赵长老嘴角扯出个冰冷的弧度:“去吧。记住,手脚要快。屠城的火……可不会等人。”
与此同时,吴有财的营帐里烛光明亮,却驱不散满帐的阴郁。
吴有财面白无须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扭曲,正对着心腹侯三尖声咆哮:
“废物!让你去给赵老鬼添堵,你就弄块破布片?还被他们的人捡到了?这跟直接告诉他是老子干的有什么区别?!”
侯三缩着脖子,一脸苦相:
“监军大人息怒!小的……小的也没想到那家伙眼那么尖啊!不过……小的也不是全无收获!小的打听到,赵老鬼的人马,明天负责押送那些商贾去城西‘观礼’!这里面……油水可大了!听说那胡有福的女儿跑了,他肯定把最值钱的宝贝都带在身上了!赵老鬼绝对想独吞!”
“哦?”吴有财三角眼一眯,眼里立刻冒出贪婪的光,“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是赵老鬼营里一个贪杯的家伙喝多了透出来的!”侯三拍着胸脯保证。
“好!”吴有财脸上露出阴毒的笑,
“赵老鬼想独吞?做梦!侯三,你立刻去安排!明天押送的路上,给老子制造点‘混乱’!记住,要‘乱’得自然点!趁乱……把胡有福那几个肥羊,给老子‘请’过来!赵老鬼要是敢吭声,老子就告他一个纵兵劫掠、破坏屠城大计!看他怎么跟宗主交代!”
“高!实在是高!监军大人英明!”侯三连忙谄媚道,“小的这就去办!保管让赵老鬼吃个哑巴亏!”
吴有财得意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里闪烁着怨毒和贪婪交织的光:
“赵老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黑岩城最后一块肥肉,老子吃定了!”
福顺商行的暗室里,柳小翠的指尖翻飞如蝶,几个小巧精致的翎羽“福”字结已经做好。
鲜艳的羽毛衬着暗色的“福”字布片,既别致又带着胡家商行的独特印记,看着不起眼,却藏着只有自家人能懂的暗号。
“做好了!”柳小翠把信物递给钱小眼和孙二狗,小脸绷得紧紧的,认真叮嘱,“一定要小心!”
王凡看向窗外,天边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黑暗正一点点褪去。
他眼神如即将出鞘的剑,沉声道:“行动开始!小眼,二狗,按计划行事,务必小心!大力,跟我走!我们去给吴监军……送份‘大礼’!”
黑岩城的黎明前,暗流在各方势力的算计中汹涌。
这黑暗最是危险,却也藏着最致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