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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森林死寂。

驱魔关旧址已被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凝固的噩梦。

无数姿态各异的晶簇拔地而起,扭曲、虬结、折射着天穹之上奥古斯都投影投下的冰冷死光。

那些被影风强行冻结在两族死战瞬间的战士与魔族,此刻已不再是栩栩如生的雕塑。

他们的形态被晶簇同化、侵蚀,肢体与武器扭曲地延伸为尖锐的棱柱,面容模糊成痛苦嚎叫的晶体团块。

整片森林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非生非死的诡异波动,像一座巨大的、由绝望浇筑的坟场。

森林核心。一个由最巨大、最扭曲的紫黑色晶簇围拢而成的空地,如同风暴眼中短暂的死寂。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弥漫着神格污染(奥古斯都)、轮回反噬、月神诅咒以及龙皇血脉暴走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毁灭气息。

影风半跪在地,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无法挺直。他赤裸的上身,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疯狂窜动、撕咬!

胸前那枚象征共生契约的三角神印,此刻正疯狂地向外喷涌着污浊的、混杂了暗金(龙血)、灰白(轮回)、银紫(月蚀)的光流,每一次喷涌都伴随着他身体更剧烈的抽搐和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

契约本身,这曾经维系三人性命的纽带,此刻成了污染最直接的通道!

来自采儿吞噬圣殿长老积累的轮回孽力,来自月夜体内失控暴走、疯狂汲取水晶森林死气的月神诅咒,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正通过这枚神印,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四肢百骸,疯狂污染着他本就因对抗奥古斯都而濒临崩溃的时空神格!

左眼深处的金色时钟,旋转轨迹混乱不堪,指针疯狂震颤,几乎要崩解;右眼的龙瞳赤焰黯淡,蒙上了一层污浊的灰翳。

脸颊上那道冰晶裂痕,被紫黑色的污染脉络疯狂侵蚀,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

“呃啊——!”剧痛让他猛地昂起头,脖颈青筋暴突如虬龙。他看到不远处的月夜。

月夜悬浮在离地数尺的半空,周身被无数疯狂舞动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月光触须所包裹。

那些触须贪婪地刺入周围的紫黑色晶簇,汲取着其中蕴含的、由无数战士死亡怨念和奥古斯都污染混合而成的恐怖能量!

她的长发已完全化为流动的液态月光,无风狂舞。曾经澄澈的灰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神性冰冷,瞳孔深处,一个不断旋转、仿佛能吸扯灵魂的银月符文清晰可见。

她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非人的呓语,每一个音节都让周围的空间产生细微的涟漪和冻结。

她的存在本身,已彻底沦为失控的月神容器,一个疯狂汲取死亡与污染、随时可能爆发的灭世之源!

来自她的、冰冷狂暴的月神诅咒,正通过契约神印,狠狠冲击着影风的灵魂。

“影…风…”一个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带着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挣扎。

影风艰难地转动目光。

采儿蜷缩在另一侧,身体因剧烈的痛苦而缩成一团。她的灰发凌乱地粘在冷汗涔涔的额头和脖颈。

最恐怖的是她的双手——那曾经纤细白皙的手掌,此刻完全被一种粘稠、蠕动、散发着刺鼻腥甜气味的暗红色污浊光团所包裹!

光团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不断扭曲变幻着形态,时而化作挣扎的人脸,时而化作咆哮的兽首,那是被她强行吞噬的圣殿长老们最后的怨念与灵魂残渣所化的“孽力”!

这污秽的孽力正疯狂地反噬着她,沿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迅速枯萎、碳化,变成一种死寂的灰黑色!

脖颈上那道沉寂已久的荆棘状轮回之印,如同被这污秽点燃,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疯狂地勒紧、灼烧!

她试图压制,但每一次调动轮回之力,反而让那污浊光团更加狂暴!

来自她的、冰冷污浊的轮回孽力,同样通过神印,源源不断地注入影风体内。

三股源自不同神格、却同样污秽绝望的力量,通过这枚扭曲的共生契约神印,在影风的体内疯狂对冲、撕扯、污染!

他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甚至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

时空神格的根基在污染中剧烈摇晃,濒临彻底崩塌的深渊!崩溃,只在须臾!

“斩…断…”采儿从剧痛的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眼,灰败的眼眸死死盯着影风胸前那疯狂喷涌污秽光流的神印烙印,里面是决绝,是哀求,“…契…约…快!”

月夜悬浮的方向,那非人的呓语似乎也停顿了一瞬,冰冷的银月之瞳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月夜本身的痛苦挣扎,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最后一次探出手。

斩断契约?

影风左眼中混乱的金色时钟骤然一顿!斩断契约,意味着彻底切断这污染洪流的通道,或许能保住他濒临崩溃的时空神格,保住这摇摇欲坠的“现在”。

但代价是什么?契约崩断的反噬,会瞬间将本就依靠契约勉强维系最后一丝生机的采儿和月夜,彻底推向湮灭的深渊!

她们会被体内失控的孽力和诅咒瞬间吞噬!

不!绝不!

一个更疯狂、更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裂的闪电,瞬间贯穿了他被痛苦和污染充斥的混乱意识!斩断过去?斩断因果?那不过是逃避!

母亲枫倾儿濒死时的面容、初代龙皇残念的质问、时之暴君的狞笑…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轰然回响!他拒绝斩断!他拒绝牺牲任何人来换取苟延残喘!

他要的,不是斩断!是…剥离!

将这污秽的、扭曲的、带来无尽痛苦的共生契约,从他们三人的命运中,彻底、干净地…剥离出去!

将污染、诅咒、孽力…连同这枚扭曲的神印本身,从他们灵魂与肉体的本源中,像剜去腐肉一样,彻底剔除!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左眼深处那混乱的金色时钟,指针猛地逆向旋转了一格!

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越了时空法则本身的明悟,如同清泉,骤然冲刷过他濒临崩溃的灵魂!代价?他当然知道代价!

剥离契约,等于剥离了维系他们三人最后生命链接的纽带,等于亲手斩断自己最后的神力锚点,等于将自身彻底暴露在奥古斯都污染的核心!这很可能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但,这就是他选择的“纯净起点”!

用自己的一切,为他们搏一个没有枷锁、没有污染、重新开始的可能!

“吼——!!!”

影风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混合了龙吟与时空风暴咆哮的怒吼!

他强行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未被污染的本源力量——那属于时空之神最核心、最纯净的一缕法则碎片!

嗡!

他胸前那枚疯狂喷涌污秽光流的三角神印,光芒骤然被一股从内部爆发的、纯粹到极致的银白色光芒所压制!

这银白光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剥离万物的意志!

他沾满自身污血和晶屑的双手,带着一种超越痛苦的、磐石般的稳定,猛地抬起,同时按在了自己胸前那枚被银白光芒包裹的神印烙印之上!

“以吾时空神格为引!”

“以吾存在之基为刃!”

影风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却蕴含着斩断一切枷锁的决绝意志:

“——剥!离!”

嗤啦——!!!

一声仿佛宇宙初开、规则被强行撕裂的恐怖巨响,悍然爆发!

按在神印上的双手,没有物理上的切入,却如同最锋利的概念之刃,狠狠刺入了自身命运与灵魂的最深处!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存在本源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影风所有的感知!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枚深深烙印在他灵魂和肉体本源上的三角神印,那连接着采儿与月夜生命与污染的核心纽带,正被一股蛮横而纯净的力量,如同撕下粘连着皮肉的烙铁般,硬生生地从他的“存在”之中向外剥离!

“呃啊啊啊——!!!”影风的吼声瞬间变成了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恒星核心,从内到外疯狂地崩解!

皮肤寸寸开裂,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纯粹的、银白色的时空本源光粒,混合着被强行剥离出来的、粘稠污秽的暗金、灰白、银紫三色光流,如同喷发的火山,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道裂口狂涌而出!

他整个人在瞬间变成了一个由纯净银白与污秽三色交织的、濒临崩溃的光源!

随着神印被剥离,那维系三人的无形纽带被斩断的瞬间——

噗!噗!

采儿和月夜同时喷出大口鲜血!

采儿双手上包裹的污浊孽力光团失去了契约的平衡压制,猛地膨胀反噬!

但就在这毁灭即将吞噬她的刹那,一股源自契约被剥离后残留的、最后的守护力量猛地爆发,形成一层薄薄的银白光膜,暂时隔绝了那污秽的侵蚀!她脖颈上猩红的轮回之印光芒骤黯。

她蜷缩在地,剧烈喘息,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核心部分。

月夜周身狂舞的月光触须瞬间僵直、崩断!体内失控的月神诅咒失去了契约的引导和影风力量的压制,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体内疯狂冲撞!

她悬浮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地,液态的月光长发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枯槁。冰冷的银月之瞳中,神性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黯淡,属于月夜本身的痛苦和迷茫重新浮现,却被更汹涌的诅咒反噬淹没。

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影风剥离的代价,同步作用在了她们身上。契约的枷锁崩断了,但维系生命的纽带也随之消失,她们瞬间陷入了更深的虚弱和各自神格反噬的危机,如同被遗弃在风暴中的孤舟。

而影风,承受着这一切剥离的反噬和代价。他喷涌着本源光粒和污秽光流的身体剧烈颤抖,如同即将散架的破旧玩偶。

胸前,那枚三角神印的烙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最纯净力量灼烧过的、边缘闪烁着细微银白光芒的虚无空洞!

这空洞,是他剥离契约后留下的“伤”,是他存在之基被挖去的证明!

他的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跌落、消散。时空神格的波动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剥离契约,等于亲手拆掉了支撑他神格的最后一根支柱。

他用自己的神格、自己的存在,为她们强行剜去了那枚带来无尽痛苦的“毒瘤”,也亲手将自己推向了彻底湮灭的边缘。

他摇晃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左眼中的金色时钟彻底停止了转动,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右眼的龙瞳火焰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空洞。

他沾满污血和光粒的脸庞,努力地转向采儿和月夜的方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有那双几乎失去所有神采的眸子里,倒映着她们痛苦挣扎的身影,深处,是一片近乎解脱的平静,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祈盼。

为她们打开的这扇“纯净起点”的门,代价,是他燃尽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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