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月魔神殿的穹顶被撕裂的巨口外,残月投下惨淡的光,却丝毫无法穿透祭坛核心那团无声燃烧的、冰冷的苍白火焰。
火焰跳跃着,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冻结灵魂的纯粹净化之力。
它包裹着那个雌雄同体的混乱神躯,银鳞与暗紫甲壳在苍白的火舌舔舐下,如同投入强酸的金属,发出细微而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表面流淌的污秽血光迅速消退、湮灭。
数十条狂舞的月光触须痛苦地蜷缩、抽搐,其上的血色纹路被焚烧殆尽,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光泽。
神躯额心那只流淌着毁灭血泪的巨大月轮竖瞳,此刻被苍白的火焰强行覆盖、冻结,毁灭的神光被死死压制在瞳仁深处,如同被封冻的火山。
阿加雷斯最后的身影,连同那颗燃烧的月牙魔核,已彻底化为神殿空气中弥漫的、带着淡淡月桂腐朽气息的飞灰。
唯有他最后那声混合着狂热、释然与复杂情感的呐喊——“醒来吧…吾主…奥斯汀·格里芬…月蚀…永恒之主!”——如同冰冷的烙印,死死钉在影风的意识深处,反复回荡、切割。
影风僵立在原地。
离祭坛核心那团苍白火焰,仅有十步之遥。这十步,却如同横亘着无法跨越的绝望深渊。
苍白神火的光芒映照着他破碎的神躯。左臂几乎完全被暗紫色的月蚀诅咒结晶覆盖,结晶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不断向肩胛骨侵蚀,每一次微小的蔓延都带来骨髓被冻结、撕裂的剧痛。
右半边身体焦黑的伤口深可见骨,暗金色的神血如同粘稠的岩浆,沿着焦痕缓缓流淌、滴落,在脚下冰冷的水晶地面上灼烧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腾起带着硫磺味的黑烟。
但这肉体的痛苦,在胸前爆发的灾难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那枚象征三人共生契约的三角神印,此刻正经历着彻底的崩溃!
在阿加雷斯魔核燃烧、苍白神火升腾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神火本源的净化冲击波,如同无形的亿万钧巨锤,狠狠砸在影风胸前!
这冲击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契约的核心,作用于那维系着三人生命与灵魂的脆弱纽带!
“喀嚓——!!!”
一声清晰到令人头皮炸裂的、仿佛琉璃彻底粉碎的脆响!
三角神印上本就密布的黑色裂纹,在苍白光芒的冲击下,瞬间扩张、连接、爆裂!
构成神印的三色光芒——象征龙皇炽烈的暗金、象征轮回深邃的殷红、象征月神清冷的银紫——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颜料,疯狂地互相撕扯、湮灭、崩解!
神印的中心位置,直接被洞穿出一个边缘不断扩大的、虚无的黑色孔洞!
无数细小的、由契约法则崩解形成的黑色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从破碎的神印边缘迸射出来,狠狠刺入影风胸膛的血肉,带来千刀万剐般的剧痛!
“噗——!”影风身体猛地向前佝偻,一大口混杂着暗金、银紫光泽和细碎黑色契约碎片的神血狂喷而出!
血液溅落在苍白神火边缘的地面上,瞬间被冻结成色彩诡异的冰晶,随即又被神火的净化之力无声湮灭!
这不仅仅是神印的破碎!这是契约的反噬!
是共生法则被外力强行撕裂后,对契约者灵魂和生命本源的疯狂反扑!
“呃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混合着极致痛苦、绝望和暴怒的嘶吼,终于从影风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
这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撕裂了神殿死寂的空气!
他双手猛地抬起,不是攻击,而是如同疯魔般狠狠抓向自己胸前那枚正在崩解、喷涌着黑色碎片和混乱光芒的三角神印!
覆盖着残破焦黑龙鳞的十指,带着不顾一切的狂暴力量,深深抠进那破碎的神印边缘,抠进自己皮开肉绽的胸膛!
“给我…停下!停下!!!”他嘶吼着,声音因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完全扭曲变形!
指尖与崩解的契约法则碎片激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暗金的神血混合着黑色的契约残渣,顺着他用力抠挖的手指疯狂涌出!
他试图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将这正在崩溃、正在疯狂反噬他、反噬另外两人的契约烙印,硬生生从自己的血肉中挖出来、捏碎!
然而,契约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随着他的动作更加狂暴地爆发!
那神印中心的黑色孔洞猛地扩大,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从中爆发,疯狂地攫取着他自身的龙皇神格之力、生命力、甚至是他试图用来稳定时空的左眼时钟之力!
他脸颊上那道被冰晶覆盖的裂痕,瞬间崩裂、扩大,细碎的冰晶混合着神血簌簌滚落!
左眼瞳孔深处那个逆向旋转的金色时钟,光芒急剧黯淡,旋转变得迟滞、混乱,仿佛随时会彻底停止!
更可怕的是,这崩溃并非孤立。
就在影风胸前神印崩裂、反噬爆发的同一瞬间——
几步之外,采儿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向前扑倒!
她脖颈和半边脸颊上那猩红刺目的荆棘烙印,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
无数暗红色的荆棘倒刺疯狂地蠕动、生长、穿刺!烙印的纹路如同活体的毒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她另一侧完好的脸颊和太阳穴区域疯狂蔓延、侵蚀!
伪神格的力量——那团被强行封印在她体内、属于圣殿长老苏克萨哈的驳杂神性碎片和滔天怨念——在契约崩溃引发的灵魂震荡下,如同脱缰的野马,彻底失去了控制!
“嗬…嗬…”采儿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地面,指甲崩裂,指缝间渗出鲜血。她艰难地抬起头,灰白的长发凌乱地粘在冷汗涔涔、被荆棘烙印疯狂侵蚀的脸颊上。
那双曾经沉静的眸子,此刻已完全被混乱、怨毒和疯狂的血色旋涡所吞噬!
苏克萨哈扭曲的面孔在她眼底深处疯狂咆哮、狞笑!属于“采儿”的最后一丝清明波动,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在伪神格怨念和契约反噬的双重冲击下,被逼到了彻底湮灭的边缘!
她看向影风的眼神,不再有痛苦、挣扎,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被伪神格怨念支配的、纯粹的毁灭欲望!
甚至,她的嘴角,在剧痛和疯狂的撕扯下,极其诡异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狞笑!
而祭坛核心,那团苍白的神火之中,被净化的混乱神躯也猛地一震!
包裹神躯的苍白火焰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神躯内部,那被强行融合、又被净化之火焚烧的月魔蝶皇残念与月夜本源的冲突,在契约崩溃的连锁冲击下,瞬间被引爆到了极致!
额心那只被苍白火焰覆盖的巨大月轮竖瞳深处,被压制的毁灭血光如同垂死的毒蛇,猛地挣扎、反扑!
一丝极其细微、却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暗紫色裂痕,竟在覆盖其上的苍白火焰中悄然浮现!
“吼——!!!”
一声充满了痛苦、暴戾和混乱的咆哮,再次从那神躯中爆发出来!
虽然立刻被苍白火焰强行压制下去,化作一阵剧烈的抽搐,但那咆哮中蕴含的毁灭意志,却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入影风的意识!
三重冲击!肉体的崩解!契约的反噬!灵魂链接另一端传来的、月夜在神火中痛苦挣扎的绝望感应!采儿在伪神格和契约反噬下彻底滑向疯狂的狞笑!
影风抓抠胸前神印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缓缓抬起头。
破碎面具下,那双燃烧着不同光芒的眼眸——左眼的时钟迟滞、混乱,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右眼的龙瞳火焰,也在剧烈的痛苦和绝望冲击下,剧烈地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祭坛核心那苍白火焰中剧烈抽搐的神躯上。
他能“感觉”到,那火焰深处,属于“月夜”的那一点微弱纯净的本源波动,正在两种恐怖力量的撕扯和契约崩溃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发出无声的、濒临彻底湮灭的哀鸣。
然后,他的视线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动,落在了几步之外,那个扑倒在地、脖颈和脸颊被猩红荆棘疯狂侵蚀、眼中只剩下毁灭欲望和狞笑的采儿身上。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了自己胸前。
那枚三角神印,已经破碎了大半。中心的黑色孔洞如同贪婪的伤口,疯狂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残存的部分,三色光芒混乱地互相湮灭、撕扯,每一次闪烁都带来灵魂被凌迟的剧痛。
他的双手,十指深深陷入破碎的神印和翻卷的血肉之中,暗金的神血和黑色的契约碎片混合着,顺着他的手臂不断淌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他。
那声野兽般的嘶吼停止了。狂暴的抓抠动作停止了。甚至连身体的颤抖都似乎停止了。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布满裂痕的石像。
只有那破碎的胸膛深处,那枚代表着共生、守护与最后希望的契约烙印,在苍白神火的映照下,无声地、彻底地、走向最终的崩解。
暗金色的龙瞳中,最后一点燃烧的火焰,如同燃尽的余烬,在绝望的深渊里,悄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