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的巨棺已然崩碎。
漫天暗紫色的晶尘如同垂死的萤火,在神殿废墟凝滞的、带着不祥甜腥的空气中缓缓飘落,折射着穹顶那片溃烂天幕的暗紫光晕,竟显出几分妖异的凄美。
巨大菱形水晶炸裂的核心处,那被柔和银辉包裹的纤细身影,如同折翼的银蝶,无力地坠落。
“月夜——!”
影风的嘶吼带着血沫的腥气,在左眼崩碎的剧痛和力量彻底枯竭的虚脱中,他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骼,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
他无视了身体每一寸肌肉、骨骼发出的哀鸣,无视了胸前三角神印和三色旋涡核心因彻底失控而爆开的、深可见骨的血口,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着最后生命银辉的残影,朝着那坠落的身影扑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他焦黑的右臂不顾一切地伸出,指尖因过度用力而痉挛,终于在那具冰冷的身躯即将砸入下方疯狂蠕动、试图重新合拢吞噬的暗紫水晶簇之前,险之又险地揽住了她的腰肢!
巨大的冲击力让影风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抱着月夜重重砸向旁边一块尚未被水晶完全吞噬的祭坛碎块!
轰!
碎石飞溅!影风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承受了所有的撞击!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的液体,被他死死咽下。
他蜷缩着身体,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将怀中冰冷的躯体死死护在身下,仅存的右眼燃烧着熔岩般的赤金,死死盯着周围蠢蠢欲动、如同活物般涌来的暗紫水晶簇!
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不断渗出淡金色光屑和暗金血液的、血肉模糊的空洞,边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月夜…月夜!”影风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抖。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
月夜的身体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那曾经柔亮的银发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枯萎的月光草,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裙早已在之前的异变和水晶封印中化为飞灰,赤裸的身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半透明质感,仿佛最脆弱的琉璃。
皮肤之下,不再是血肉,而是缓缓流淌、散发着微弱月华的银色流质,透过这层流质,甚至能隐约看到下方缓慢搏动、却蒙着一层不祥暗紫阴影的心脏轮廓。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身体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如同被重击后的瓷器,每一道裂痕深处,都隐隐透出粘稠的、仿佛沉淀了亿万怨毒的暗紫色光芒!
那是月神神格被溶解后,其最深沉的残秽与诅咒,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她的生命本源之中。
影风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拂开她脸上的发丝,指尖却在触碰到她冰冷皮肤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微弱却极其顽强、带着绝对零度寒意的抵抗——那是神格残秽本能的排斥!
就在这时——
“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吸气声,从月夜口中溢出。
她的身体在影风怀中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覆盖在脸上的银发滑落少许,露出了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嘴唇。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
没有声音发出,但影风那因左眼崩碎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时空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无声的唇形在反复重复着一个破碎的音节:
“…风…影…风…”
这无声的呼唤,如同最滚烫的熔岩,瞬间灼穿了影风因剧痛和绝望而冰封的心防!是她!是月夜!她的意识还在!
在这被神格残秽侵蚀、濒临破碎的躯壳深处,还在挣扎!
“我在!月夜!我在这里!”影风不顾一切地低吼,右臂用力将她冰冷的身体更紧地拥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彻骨的冰寒,尽管这温暖在神格残秽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然而,就在影风因月夜这无声的回应而心神剧烈波动的刹那——
异变陡生!
月夜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纯粹的、粘稠的、仿佛沉淀了无尽虚空与冰冷月华的银白色!如同两轮微缩的、冰冷的月亮,骤然镶嵌在她苍白的面孔之上!
一股冰冷、漠然、高高在上、与之前月神意志同源却更加精粹、更加纯粹的恐怖神威,如同无形的冰海,轰然从她单薄的躯体中爆发开来!
“呃——!”影风如遭重锤轰击,护体的最后一丝时空银辉瞬间被这近距离爆发的神威碾得粉碎!
他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整个人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数丈之外蠕动的水晶壁上!
后背传来骨骼碎裂的闷响和皮肉被水晶棱角刺穿的剧痛!
月夜的身体,在那纯粹的银白月光包裹下,缓缓悬浮而起。
她低垂着头,银发无风自动,周身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中透出的暗紫色光芒,竟在这纯粹的月辉压制下,暂时黯淡、收敛。
她缓缓抬起仅存的、尚未被同化为月光流质的左手,动作僵硬而诡异,仿佛提线木偶。指尖,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银白光晕缓缓凝聚。
目标,正是刚刚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影风!
神格残响!
并非完整的月神意志,而是月神神格被溶解后,其核心的“权柄”与“存在”的烙印,如同最顽固的幽灵,在月夜濒临崩溃的躯壳中复苏!
它失去了情感,失去了记忆,只剩下最纯粹、最冰冷的“清除威胁”的本能!
而此刻对它而言,影风——这个不断干扰月夜、甚至试图破坏神格的存在,便是最大的威胁!
“不…月夜…醒醒!”影风挣扎着,右眼死死盯着那悬浮的、如同月光傀儡般的身影,嘶吼着,试图唤醒那被神格残响彻底压制的意识。
回答他的,是月夜指尖那点银白光晕无声的闪烁。
嗤!
一道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洞穿时空之力的纯粹月光射线,无视了距离,瞬间洞穿了影风试图格挡的右臂!
暗金色的龙血混合着被月光冻结的银色冰晶,如同喷泉般飚射而出!剧痛让影风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影风!!”远处的龙皓晨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救援,却被数条重新活化、更加狂暴的水晶触手死死缠住!
月夜悬浮在空中,那双冰冷的银白眸子缓缓转动,锁定了因剧痛而蜷缩在地的影风。
她再次抬起了手,指尖的银白光晕更加璀璨、更加致命!这一次,瞄准的是影风的头颅!
毁灭,就在下一瞬!
就在那致命的月光射线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够了。”
一个冰冷、漠然、仿佛来自宇宙规则本身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水晶地狱的中心响起。
声音落下的瞬间,月夜指尖凝聚的致命银光,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寒冰核心,瞬间凝固、熄灭!
她悬浮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冰冷的银白眸子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冲突!
月夜身侧的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脆弱镜面,无声无息地向内塌陷、旋转,形成一个边缘流淌着熔融态空间碎片的巨大旋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亿万钧巨石,轰然降临!
周围那些疯狂蠕动的暗紫水晶簇,在这威压之下,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僵直、萎缩,表面的暗紫光晕黯淡到了极致!
枫秀的身影,如同从亘古黑暗中走出的神只,一步从那空间旋涡中踏出。
他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暗金龙纹长袍,纤尘不染,与这片血腥污秽的水晶地狱格格不入。
他狭长冰冷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悬浮在空中、因神格残响与自身意识冲突而剧烈颤抖的月夜,最终落在了远处因剧痛和威压而几乎无法动弹的影风身上。
枫秀缓缓抬起右手,对着月夜的方向,凌空,虚虚一按。
嗡!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规则之力瞬间降临!月夜身体周围那爆发的纯粹月辉如同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瞬间被压缩、禁锢回她布满裂痕的躯壳之内!
她眼中那冰冷的银白光芒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重新化为紧闭的双眼。
身体表面的蛛网裂痕中,暗紫色的残秽光芒再次浮现、涌动,与那被强行压制的月辉形成新的、更加危险的僵持。
她悬浮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半空中直直坠落。
枫秀的身影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月夜坠落的下方,单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冰冷的身躯。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他低头,目光落在月夜那张因痛苦而紧蹙、裂痕中暗紫与银辉交织的苍白面孔上,那冰冷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足以冻结时空的复杂。
他抱着月夜,如同抱着一个即将碎裂的、承载着危险力量的容器,缓缓转过身。
那双能洞穿万古的冰冷眼眸,穿透了弥漫的晶尘和混乱的能量乱流,精准地落在了挣扎着抬起头、右眼布满血丝的影风脸上。
“时间…”枫秀的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丧钟,清晰地烙印在影风因剧痛和愤怒而混乱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紧迫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