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啸捂着胸口那几乎被箭矢撕裂的剧痛,踉跄着奔逃在熟悉的密林小径上。
他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
如今心中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大乾来的狗官好生厉害!”
“他那箭矢之上竟附有破邪诛孽的能耐,连飞头蛮的毒雾都抵挡不住,此人年纪轻轻,若非身怀绝学神功,岂能有此等手段?!”
窦啸并非那些困守一隅,坐井观天之辈。
他年轻时曾走出巫溪,在茶马道的武馆中厮混过数年。
亲眼见过大乾腹地的繁华与深不可测。
他深知中原武学的博大精深,也明白官府力量的可怕。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获得力量后,急于统合十峒,想要在大乾和云蒙这两大势力之间谋得一席之地。
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飞山峒后山那个被列为禁地的落阳洞。
半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在外遇到一只妖兽袭杀,慌不择路逃入后山深处,意外跌入一个被藤蔓掩盖的幽深洞穴。
洞内曲折向下,阴冷潮湿,尽头却豁然开朗。
一座残破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古老法坛就落在其中。
这法坛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成,表面刻满了扭曲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符文。
坛心之处,并非供奉着什么神像,而是悬浮着数张色泽暗淡,却隐隐流动着幽光的奇异符箓。
那些符箓被一层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透明禁制笼罩着。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一个充满诱惑又带着无尽沧桑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后来者……想要超越凡俗,掌控生死吗?打破禁制,供奉祭品,汝之所求,皆可得……”
当时的窦啸,正苦于飞山峒势微,自身武功虽算不错,却远不足以震慑十峒。
这突如其来的“仙缘”,让他瞬间就红了眼。
他尝试攻击那层禁制,发现极其坚韧。
但当他按着指引,去外面抓了一只活山鸡杀死,将其鲜血泼洒在禁制上时,那层光幕竟然微微波动,黯淡了一丝!
与此同时,最外围的一张符箓幽光一闪,一道关于“铜皮铁骨”的粗浅淬体法门,直接印入了他的脑海!
狂喜顿时淹没了窦啸。
他如法炮制,开始猎杀野兽,用它们的鲜血和生命“浇灌”法坛禁制。
随着祭品的献上,禁制一点点削弱,他获得的术法也越来越强。
力量的增长如同毒瘾般侵蚀着他的心智。
那脑海中的意念不断蛊惑着他,告诉他野兽的魂魄血气太过微弱,想要更快破除核心禁制,获得真正长生不死、移山倒海的大神通,必须用活人的头颅与魂魄来祭祀!
起初他尚有犹豫,但尝试过一次,用一名俘虏的头颅祭祀后,那禁制肉眼可见地削弱了一大截,反馈而来的力量更是让他陶醉不已。
从此,他彻底沉沦。
性情也在那邪异力量的侵蚀下变得暴戾且贪婪起来。
随后,飞头蛮大成的窦啸带领飞山峒四处攻伐,烧杀抢掠。
这既是为了扩张势力,更是为了收集更多的“祭品”。
他渴望早日破开法坛最核心的禁制,得到那意念承诺的“无上神通”!
如今的窦啸已经完全不是早先的他了。
他现在的算盘打得很精。
只要自己能够凭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一十峒,整合力量,届时无论是投靠大乾做个归顺的土司,还是引云蒙帝国为援,都能让飞山峒和他窦啸,成为这片土地上举足轻重的势力!
“快了……就快了!只要再献祭几个寨子,尤其是养参峒那些常年接触灵参,气血强横的家伙……”
可他万万没想到,养参峒那个黄毛丫头蓝真真,竟然如此果断。
还不等他亲自杀过去,就已经暗中向安宁县求援!
窦啸更没料到,巡山司派来的这个年轻都头,实力竟恐怖如斯!
一手神箭几乎破尽他的邪法,将他重创至此!
“该死!统统该死!”
窦啸心中疯狂咒骂,忍着剧痛,朝着落阳洞的方向亡命奔逃。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回洞中,先借助法坛残留的力量疗伤,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完成更多的祭祀!
只要获得更强的力量,今日之辱,他必能百倍偿还!
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要怎么去对付陆沉。
硬拼自然是一个选项,但若是这条路走不通,他心中还有别的对策。
“硬拼不过,那就想办法收买!”
“大乾官府的人,有几个是真清正廉明的?无非是贪财、好色、慕权!那蓝真真一个山中峒主,能给他什么好处?”
窦啸强忍着胸口箭伤传来的阵阵撕裂痛楚,脑筋却在飞速转动,并未因一时败绩而觉得末日降临。
他自忖对大乾官场风气颇为了解,当年在茶马道厮混时,没少跟那些胥吏,低阶军官打交道,深知其中蝇营狗苟之事。
在他看来,无非是价码够不够的问题。
“蓝真真那丫头片子,姿色在山里算是出挑,可十峒百寨,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若那狗官好这一口,他要十个,我就能给他搜罗二十个!保证个个水灵,驯服听话!”
他思路瞬间转换,开始认真盘算起如何收买陆沉。
首要之事,便是摸清这位年轻都头的喜好。
“他武功如此之高,或许对神兵利器、武功秘籍更感兴趣?还是更爱黄白之物?或者……想要在这边陲之地培植自己的势力?”
越想,窦啸心中越是笃定,甚至生出一丝优越感。
“论起跟大乾人打交道,揣摩他们的心思,蓝真真那些整天窝在山里的峒主,怎么比得上我窦啸!”
一路被忠心手下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逃回飞山峒寨子,他立刻召来寨中的医师,敷上止血生肌的伤药,又灌下几碗参汤。
待到众人退下,他强提一口气,不顾伤势沉重,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寨子,朝着后山那处隐秘的落阳洞摸去。
落阳洞隐藏在飞山峒后山一片人迹罕至的乱石崖壁之下,洞口被茂密的藤萝几乎完全遮盖,极为隐蔽。
洞内幽深不知几许,向下倾斜,漆黑一片,仿佛直通九幽。
他当初便是失足从崖上滚落,才意外跌入此洞,一路滚到深处,发现了那改变他命运的法坛。
就在窦啸忍着伤痛,拨开藤蔓,准备潜入洞中的时候。
距离洞口约莫数十丈外,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之后,一路凭借哮天追踪和自身超凡灵觉尾随而至的陆沉,悄然现身。
他隐在阴影之中,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窦啸蹒跚的身影没入那漆黑的洞口。
没有丝毫犹豫,陆沉立刻集中精神,悄然运转天眼,朝着那幽深的洞穴“望”去。
这一“望”之下,陆沉心头猛地一震!
在他那超越凡俗的感知视野中,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落阳洞深处,并非一片黑暗死寂。
而是正有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五彩斑斓却又透着诡异邪气的璀璨光彩,正持续不断地向外喷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