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陆沉回到宅子,心头却萦绕着李家兄弟席间那番关于跑官的议论。
经此一提,他才真切体会到,考取功名不过是拿到了一张入场券。
想要真正踏入官场,占据一席之地,其中关窍和艰难,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官位难求,僧多粥少。
但陆沉并未因此感到急切。
他坐在静室中,指尖在桌面上轻叩,很快思路就变得清晰起来。
自己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年轻!
不过弱冠之年,便已高中武举解元,气血方刚,且身具山海小印,命格命数非凡,潜力极大!
与其现在就汲汲营营于跑官,去钻营那些微末职位,不如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些。
“打铁还需自身硬!”
陆沉站起身,感受体内气血涌动如潮的强横,心满意足。
他很清晰地知道,唯有自身实力才是立身根本,才是撬动更大前程的根基。
与其在这里为了一个小官钻营,倒不如以自己当下的能力,再更努力几分,冲击更高层次的会试!
若能金榜题名,博得一个武进士的出身,那才真正称得上是鲤鱼跃龙门,前程远大,远非一个地方上的武举解元所能比拟。
思路既定,心念通达。
陆沉将跑官的杂念抛诸脑后,心神重新沉静下来。
“练功,绝不能落下!”
他决定以后每天再多加一个时辰,专修那门得自戚馆主的《内壮神力八段锦》。
这门看似朴拙的养生功夫,其神效随着陆沉日复一日的苦练打磨,愈发显现。
每一次呼吸吐纳,每一次导引动作,都仿佛无形的锤锻,将澎湃的气血之力更深地融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他的体力如同深潭蓄水,日益深厚,气血运转越发雄浑凝练,奔腾如汞浆。
那层阻碍他踏入更高境界的力关瓶颈,在这持续不断的内壮滋养下,竟也显得不再那么坚不可摧,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或许,我真能在立冬之前,完成突破?”
陆沉心中升起一丝期待。
随着乡试彻底结束,安宁县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陆沉的日子也如同山涧溪流,重新变得规律而波澜不惊。
每日天不亮他便起身,在院中勤修苦练,直至日上三竿,午后便看书,中途孝敬师父,端茶送水,聆听教诲。
弓马技艺,也不曾放下半点。
一整天的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无比充实。
光阴如白驹过隙,倏忽间,两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
深秋已至,寒意渐浓。
院中那棵老树的叶子早已染上金黄,在萧瑟的秋风中簌簌飘落。
清晨的后院,地面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陆沉盘膝坐于院中青石之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葛布短衫。
他周身气血勃发,丝丝缕缕的白气从他头顶蒸腾而起,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目。
呼——吸——
陆沉双目微阖,心神沉静。
依循着导引之法,徐徐吐纳,悠长而深沉的呼吸,每一次吸气,胸腔扩张,仿佛能吞纳天地精华,每一次呼气,两道凝练如实质的白气,便如同两条小蛇,从他鼻端缓缓喷吐而出,在身前萦绕片刻才消散。
随着体内热力的不断升腾、积聚,气血奔流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这气血奔腾的力量正由内而外,持续推动着他体魄的蜕变。
这个过程,如同百炼精钢。
他感到自己的筋骨、皮膜、脏腑,乃至骨髓,都在气血的反复冲刷与凝练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一点点挤出杂质,变得更加致密,坚韧,焕发出一种内蕴的宝光。
“还差一点。”
陆沉心中生出明悟。
练功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从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到金红色的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温暖的天光洒满小院。
陆沉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仿佛有精光一闪而逝。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气,周身筋骨发出一阵轻微声响,稳稳收住了八段锦的架势。
“少爷,擦擦汗。”
一直安静守候在廊下的红拂,立刻端着一盆温热的清水和干净布巾上前。
她熟练地拧干布巾,递给陆沉,看着他擦去额头和脖颈间细密的汗珠,又伺候他净手洗脸。
动作轻柔细致,眼神里满是关切。
“外边又有差役上门了。”红拂一边收拾,一边轻声道,“说是县尊老爷唤您过去。”
陆沉点点头。
这两个月他几乎足不出户,潜心练功,连进山采药的次数都大大减少,与县衙那边也少有往来。
县衙那边向来没有什么动静,今天县尊突然传唤,也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
“知道了。”
陆沉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更换出门的衣袍。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想起什么,回头对红拂道:“对了,我听老黄说,东街那边今早刚死了一头牛,让王大娘多买些牛肉、还有牛骨回来,许久没喝牛肉汤了,有些馋了。”
红拂闻言,眉眼弯弯,立刻应道:“哎!婢子记下了!那少爷您早些回来,婢子炖着牛肉,等少爷吃饭。”
等到了县衙,陆沉跟着差役穿过肃穆的县衙仪门,绕过公堂,径直步入后堂花厅。
比起前衙的威严肃杀,此处陈设雅致,多了几分官宦人家的气息。
陆沉步履沉稳,目光扫过厅内。
“陆哥儿,许久不见,这精神头是越发抖擞了!看来这两个月闭门苦修,成效斐然啊!”
汤师爷早已在厅内烹茶等候,红泥小炉上紫砂壶咕嘟作响,茶香氤氲。
他抬眼看到陆沉进来,脸上堆起笑容,热情地招呼着。
“见过师爷。”
陆沉极有礼数,走到近前,拱手躬身,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
待汤师爷笑着虚扶一下,才在客位坐下。
“陆解元如今身份不同,还如此拘礼作甚?生分了!”
汤师爷嘴上说着,眼中的笑容却也随着来的更加热情了几分。
他提起紫砂壶,娴熟地斟了一杯色泽清亮的香茗,推到陆沉面前:“来,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压压秋燥。”
“今日陆哥儿可是有喜事临门,我可还等着陆哥儿做东,请客吃酒呢!”
喜事?
陆沉眉头一挑,询问道:“敢问师爷,喜从何来?陆沉愚钝,还请师爷明示。”
汤师爷捋了捋山羊胡,也不再卖关子,笑着说道:“自然是事关陆哥儿你的锦绣前程!”
“你乃本届乡试头名解元,武魁之首,县尊大人爱才心切,对你更是器重有加。这不,大人亲自作保,替你谋得了一份实打实的差事儿。”
陆沉心头微动。
此事他并非毫无预料。
县尊爱才,之前流露过拉拢自己的意思。
加上自己这解元头名的分量,安排一个差事是情理之中。
心里这样想,陆沉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喜与感激之色,赶忙起身再次一揖:“县尊大人厚爱,陆沉铭记五内!”
汤师爷见陆沉这般反应,也是微微颔首。
两人正说话间,厅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随即,一身青色七品官袍、头戴乌纱的县尊周云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他官袍齐整,面容威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刚从公务中抽身。
目光落在陆沉身上时,那份威严顿时化作了和煦的笑意:“陆哥儿来了?不必多礼,坐!”
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在陆沉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气度上扫过,满意地点点头,朗声笑道:“年轻人当真是精气神十足,不愧是我安宁县武魁!不过,从今日起,本官怕是要改口,该称你一声‘陆都头’了!”
都头?!
陆沉心中念头电转。
这就是县尊替我安排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