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深圳像被揉碎的桂香浸过,清晨的风裹着南岭余脉的湿润,吹得街头凤凰树的新叶簌簌响。萧远站在地下车库的皇冠车旁,指尖反复蹭了蹭车标——这是去年马婷婷送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当时她抱着说明书笑:“选黑色,耐脏,以后接客户、带孩子都方便。”如今车身擦得锃亮,倒映着他眼底的柔意。
副驾驶座上,马婷婷正对着化妆镜补口红。她穿了件浅米色针织衫,领口松松垮垮坠着周伟华夫人送的珍珠链,牛仔裤裹着的腰肢比婚前细了些,却多了点温软的弧度——上周她偷偷告诉萧远,月事迟了十天,用试纸测了两次,都是两道浅杠。
“好了没?”萧远绕到驾驶座,替她拉开车门。
马婷婷坐进去,发梢扫过他手背:“急什么,女人出门要精致。”她举了举手里的帆布包,“证件、常用药、防孕吐的柠檬糖,还有你非塞给我的孕妇维生素——萧总,你比我妈还啰嗦。”
萧远发动车子,车载音响流出《橄榄树》的吉他版。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轻轻覆住马婷婷放在膝头的手。她的手比去年冬天圆润了,虎口处还留着帮他整理财务报表磨出的薄茧:“这半年,苦了你。”
“苦什么?”马婷婷反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他虎口的旧疤——那是06年摆地摊时被混混砸酒瓶留下的,“结婚时你说要给我买带落地窗的房子,要让宝宝在阳台种向日葵。现在房子有了,公司上了轨道,连宝宝都有信儿了……该谢你才对。”她侧头看他,阳光穿过挡风玻璃,在鼻尖投下细碎光斑,“再说了,杭州项目投资卡壳那晚,你蹲在公司会议室啃三明治,我给你热了三次牛奶;香港供应链谈崩时,你把自己关在书房抽了半盒烟,是我抱着电脑陪你对数据到凌晨——我们早就绑在一起了,分什么辛苦。”
萧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09年那个梅雨季,自己攥着卖电子表赚的三千块,站在漏水的出租屋门口,对刚面试完回来的马婷婷说:“等我赚够十万,给你买带大阳台的房子。”那时马婷婷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扎着高马尾,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星光:“我不要大阳台,我要你每天下班能吃上热饭。”
车过滨河大道,马婷婷忽然指着窗外:“看!那是当年的小商品市场!”
萧远顺着看过去,曾经的铁皮棚子变成了气派的商贸中心,门口还留着当年的“电子表摊位”遗迹——一块褪色的红布,上面写着“萧氏电子”。他握了握马婷婷的手:“那天你帮我望风,其实我早看见你了,躲在电线杆后面啃冰淇淋。”
“谁望风了!”马婷婷嗔怪地捶他,“我是刚好去买冰棍,看你被城管追得往巷子里钻,怕你摔着才站那的!”她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后来我把冰淇淋塞给你,你说‘等我赚了钱,给你买哈根达斯’,结果到现在都没兑现。”
“明天就买。”萧远认真说,“买最大的桶,让你吃个够。”
车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马婷婷的针织衫贴在背上。萧远调了调空调温度,忽然说:“婷婷,我们去溪涌吧,周伟华说那的海滩没被开发,沙子细。”
“好啊。”马婷婷靠在椅背上,“我还没去过溪涌,听说那里的山上有相思林,能捡红豆。”
溪涌工人度假村的红砖拱门挂着褪色的鎏金匾额,门童接过萧远递的钥匙,恭敬地说:“萧总,周总特意交代过,给您留了1栋101,面朝大海,阳台能看到沙滩。”
马婷婷挽着萧远往里走,石子路两侧的三角梅开得正艳,粉紫的花团从竹篱笆顶探出来,落在她发间。她忽然停住:“萧远,你看那棵树!”
那是一棵老榕树,气根垂到地面,像老人的胡须。树洞里塞着不少小纸条,有的写着“愿赚大钱”,有的写着“早日结婚”。马婷婷踮脚掏出一张:“是去年的,有人写了‘想要个宝宝’。”她回头笑,“说不定我们的宝宝,也会在这里塞纸条。”
萧远心跳加快。他跟着马婷婷走到房间,推开门,海风裹着茉莉香扑面而来。原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床上铺着蓝白条纹床品,阳台摆着两张藤编摇椅,往下两步就是沙滩,能听见海浪拍岸的轻响。
“太舒服了。”马婷婷扑到摇椅上,晃了晃,“比家里的沙发还得劲。”她摸着阳台的栏杆,指尖沾了点海风的咸湿,“萧远,你说我们的宝宝,会不会也喜欢这里?”
“肯定喜欢。”萧远从行李箱里拿出珍珠胸针,替她别在衣领上,“这是上个月去北海出差买的,南海珠,配你今天的衣服正好。”他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等宝宝出生,我们带他来这里捡贝壳,教他认星星,告诉他爸爸妈妈当年就在这里,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步。”
马婷婷的眼睛亮起来:“还要给宝宝买个小泳圈,蓝色的,像海天的颜色。”
“好,买最小的,让他能抱着游泳。”萧远说着,意识里忽然闪过系统的提示——【当前场景情绪值95%,触发“家庭温馨”支线】。他没在意,全部心神都在马婷婷的笑脸上。
稍事休息后,两人换了轻便的运动鞋,往度假村后的小山林走。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旁的相思树投下斑驳影子,风掠过林梢,带下几片细碎的红豆,落在马婷婷发间。
“记得吗?”萧远弯腰拾起一颗红豆,“我们第一次约会,你帮我捡回被城管撞飞的电子表,说‘这表挺好看的,算我买的’。”
“怎么不记得?”马婷婷摸着发间的红豆,“那时候我刚毕业,在广州找工作,租的房子就在小商品市场旁边。你蹲在摊子前修电子表,汗水滴在零件上,我看了心疼,就买了瓶冰可乐给你。”她转头看他,“你却说‘不用,我赚了钱请你吃快餐’,结果快餐是三块钱的叉烧饭,你还把鸡腿夹给我。”
萧远笑了:“那时候我一天才赚五十块,鸡腿要三块,咬一口都觉得奢侈。”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但现在我想起,只觉得幸福——原来从那时候起,你就把我当自己人了。”
马婷婷的耳尖发红:“谁把你当自己人?我是看你可怜。”她捡起一颗红豆,放进他手心,“不过现在,我不觉得可怜了。”
两人走到半山腰的小亭,萧远指着远处说:“看见那片厂房了吗?是我们的工业用地,下个月就能动工。”
马婷婷顺着看过去,几台挖掘机正在平整土地:“bp机生产线要搬过去?自动化程度能提高多少?”
“三成。”萧远说,“系统提示未来五年,消费电子会往智能化发展,我们现在建研发中心,招软件工程师,就是为转型做准备。”他顿了顿,“其实还有个秘密——系统说,杭州的项目虽然现在看不到收益,但能帮我们积累AI技术,未来能用到bp机的智能交互上。”
马婷婷点头:“我相信你。”她靠在亭柱上,“你总说系统是你的眼睛,但我觉得,你的坚持才是最珍贵的。上次在香港,供应商临时涨价,你熬了三个通宵重新谈条款,眼睛都红了,却不肯让我帮忙——你说‘我是男人,要保护你’。”
萧远的心一紧。他想起香港那周,马婷婷每天陪他去谈判,端茶倒水,甚至帮他翻译粤语合同。最后一天,供应商终于松口,他却抱着马婷婷哭:“我怕失败,怕对不起你。”马婷婷拍着他的背:“有我在,不怕。”
“婷婷,”萧远抓住她的手,“谢谢你。”
“又谢我?”马婷婷嗔怪,“我们之间不用谢。”她望着远处的海,“其实我最骄傲的,不是公司赚了多少钱,是你没变——还是当年那个蹲在摊子前修电子表的傻小子,还是那个说要给我买带落地窗房子的穷小子。”
萧远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永远都不会变。”
傍晚的度假村餐厅飘着海鲜的香气。马婷婷点了清蒸石斑、白灼基围虾、姜葱炒花蟹,还破例要了半打生蚝。萧远看着她剥虾的样子,笑着说:“少吃点,海鲜凉性,容易反胃。”
“没事。”马婷婷晃了晃筷子,“医生说早期反应因人而异,我今天还馋这口呢。”她剥了只虾放进萧远碗里,“你吃,我不吃太多。”
服务员端来米酒,马婷婷眼睛一亮:“这个度数低,我尝一口。”
萧远没拦她,替她斟了小半杯。米酒甜丝丝的,带着米香,马婷婷抿了一口,脸颊慢慢红起来,像朵绽放的扶桑花。
“萧远,”她忽然说,“你还记得结婚那天吗?”
“怎么不记得?”萧远给她剥螃蟹,“你在化妆间哭成小花猫,说‘我妈要是看见,肯定要念叨我嫁得太远’。”
“我妈后来给我打电话,说‘萧远这孩子实在,你跟着他,妈放心’。”马婷婷把剥好的螃蟹放进他碗里,“其实我最感动的,是你把婚戒盒塞进我手里时说的那句话——‘从今天起,你的快乐,就是我的KpI’。”
萧远的手顿了顿。他想起结婚那天,马婷婷穿了件白纱裙,站在教堂门口,阳光照在她脸上,像天使。他攥着婚戒盒,手心全是汗:“我怕你后悔,怕自己给不了你幸福。”马婷婷笑着说:“不会,因为你是我选的人。”
“婷婷,”萧远望着她泛红的耳尖,“今天在山上,我就在想,等我们老了,坐在这阳台摇椅上,看孙子孙女捡红豆,该多好。”
马婷婷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相扣的十指传来:“萧远……我可能有了。”
萧远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什么?”
“宝宝。”她的声音轻得像海风,“月事迟了半个月,早上用试纸测了,两条杠。”
世界在萧远耳边骤然静音。他盯着她的小腹,那里还平坦如昔,却仿佛已经隆起了小小的弧度。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又慌忙坐下,握住她的手:“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就这两天。”马婷婷被他晃得发笑,“医生说才六周,让我别紧张。我就是……想第一个告诉你。”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交叠的手上,“萧远,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萧远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发颤:“太好了……太好了……”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陪床,马婷婷为他熬红了眼;想起去年台风天,她撑着伞去仓库搬货;想起每个深夜,她替他盖好滑落的被子……所有的辛苦都在这一刻化作蜜糖,甜得他眼眶发酸。
“明天就去市妇幼。”他松开她,掏出手机就要拨电话,“挂专家号,做全面检查……”
“哎呀,”马婷婷按住他的手,“医生说前三个月要静养,我在这儿多住两天,回去再查也行。”她摸着自己的小腹,“你看,它多乖,知道要好好长大。”
萧远看着她,忽然笑了:“那咱们得给它取个小名。叫‘小远’?或者‘小婷’?”
“太俗了。”马婷婷歪头想了想,“叫‘湾湾’吧,咱们在溪涌的海湾相遇,又在海湾迎来它。”
“湾湾……”萧远重复着,嘴角的笑就没停过,“好,就叫湾湾。等它会喊爸爸了,我带它去海边捡贝壳;等它会跑了,我教它骑自行车……”
夜幕完全降临时,两人沿着沙滩散步。海浪一波波漫上来,在脚边退成细碎的白沫。萧远脱了外套垫在沙地上,马婷婷坐上去,他则半蹲在她面前,像从前摆地摊时替她挡车那样。
“你说,湾湾会像谁?”萧远问。
“眼睛肯定像你,大而有神。”马婷婷摸着自己的脸,“鼻子也像你,高挺。”
“那嘴巴呢?”
“像我,笑起来有梨涡。”
萧远忽然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管像谁,都是咱们的宝贝。”他望着远处的渔火,“以前总觉得成功是赚多少钱,现在才明白,最成功的是有你在身边,有湾湾要守护。”
系统的提示再次闪过——【检测到生命传承信号…基因序列匹配度99.99%…关联家属情绪值100%】。萧远没在意,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马婷婷的肚子上。
马婷婷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海风的温度。她想起今天在山顶,萧远指着大海说“等湾湾长大,带她来看日出”;想起他蹲在沙滩上,用树枝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儿,说“这是湾湾一岁”;想起他握着她的手,在沙滩上写“萧远&马婷婷&湾湾”……
“萧远。”她轻声唤。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低头吻她的额头,“比爱公司多,比爱钱多,比爱世界上一切都要多。”
海浪声渐大,掩盖了远处的汽笛。月光漫过沙滩,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叠在一起,像一棵根系相连的树,正在泥土里,悄悄孕育新的枝桠。
马婷婷忽然说:“萧远,我感觉它在动。”
萧远凑过去,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海风裹着她的体温,他听见了——很轻很轻的跳动,像春天的种子破土而出,像海浪拍击礁石,像他们的爱情,终于开出了花。
“宝宝在和我们打招呼呢。”萧远笑了,眼泪掉在她肚子上,“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马婷婷摸着他的头发:“不晚,我们等你很久了。”
第二天清晨,两人收拾行李时,马婷婷从帆布包里拿出试纸,放在床头柜上:“给湾湾留个纪念。”
萧远拿起试纸,轻轻放进钱包:“好,等湾湾长大,告诉她,爸爸妈妈就是在这里,迎来了她。”
办理退房时,周伟华刚好打电话来:“萧总,你们度假村玩得怎么样?”
“很好。”萧远说,“婷婷有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周伟华的笑声:“恭喜恭喜!我就说嘛,你们俩迟早要当爸妈!”他顿了顿,“公司的事你放心,我盯着。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什么时候需要帮忙,随时说。”
挂了电话,萧远握着马婷婷的手:“回去就订婴儿床,买孕妇装,还有……”他掰着手指头数,“要学做辅食,要陪你去产检,要给宝宝取大名……”
“你什么时候变成育儿专家了?”马婷婷笑着打他。
“从今天起,我就是最专业的爸爸。”萧远认真说,“我要让湾湾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宝宝。”
车驶出度假村时,马婷婷望着窗外的相思树,忽然说:“萧远,你说,湾湾会喜欢我们吗?”
“肯定喜欢。”萧远握住她的手,“因为我们爱她,她也爱我们。”
车窗外的风又吹起来,带着桂香,带着海的味道,带着新生命的期待,往家的方向驶去。
尾声:梦中的笑声
晚上,萧远抱着马婷婷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马婷婷已经困了,迷迷糊糊地说:“今天好开心。”
“我也是。”萧远坐在床边,替她擦掉嘴角的米酒渍,“以后每天都要这样。”
他拿出手机,给周伟华发了条消息:“明天不用安排工作,我和婷婷去做产检。”然后关掉手机,躺下,握着马婷婷的手。
窗外的星星很亮,像湾湾的眼睛。萧远梦见,湾湾出生了,有一双像马婷婷的大眼睛,笑起来有梨涡。他抱着湾湾,站在阳台的摇椅上,马婷婷走过来,说:“萧远,你看,宝宝在笑。”
他低头,湾湾的小手抓住他的食指,软软的,暖暖的。
原来,这就是生命最珍贵的延续——不是公司的壮大,不是财富的积累,而是有一个小生命,带着你们的爱,来到这个世界,延续你们的血脉,延续你们的幸福。
萧远笑了,紧紧握着马婷婷的手,进入梦乡。
海边的风还在吹,红豆还在落,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