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紫檀木桌上那枚“玄铁敕令”,此刻在陆羽的掌心,不再是权柄的象征,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骨生疼。
【任务失败惩罚:宿主与【天命凤凰】的羁绊将产生永久性裂痕,【王权掌控】技能永久封禁!】
系统的冰冷字句,如同一盆冰水,从他天灵盖浇下,让他瞬间从“镇国公”的荣耀云端,坠入了万丈深渊。
没有了【王权掌控】,他就像一个习惯了在光明中视物的画师,被突然蒙上了双眼。朝堂之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权力丝线将再次隐形,他将无法看清谁是盟友,谁是敌人,无法洞悉那一张张笑脸之下,究竟是忠诚还是背叛。
他会变回一个瞎子,一个只能凭借前世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在刀光剑影的权力棋盘上,盲目摸索的棋子。
而一枚棋子,用旧了,或是碍事了,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弃掉。
武则天……好一个女帝!
陆羽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哪里是什么考察储君的信任,这分明是一场滴水不漏的阳谋!
她派内卫去杀人,是为“实”。派他这个新晋的镇国公,大张旗鼓地去“探望”,是为“名”。
事成之后,庐陵王李显“暴毙”于房州。她可以顺理成章地表现出悲痛,而他陆羽,就是最好的人证。他可以向天下人证明,女帝对儿子尚有舐犊之情,特意派了心腹重臣前去安抚,只可惜天不假年。
如此一来,她既除掉了心腹大患,又全了身后名声,还顺便用儿子的死,来测试了他这把新刀的忠诚与否。
一石三鸟,算计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陆羽缓缓坐回椅子上,闭上眼,强迫自己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愤怒、惊惧、这些情绪毫无用处。他必须冷静,像一个最精密的棋手,在看似无解的死局中,找到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他开始飞速地思考。
选择一:顺从。
他可以按部就班,慢悠悠地去房州。等他到了,李显的坟头草可能都冒尖了。他只需要做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写一份情真意切的奏章,向女帝复命。
如此,他将彻底赢得武则天的信任,镇国公的爵位将坐得稳如泰山。
但代价是,【王权掌控】被永久封禁。他将失去立足于这个时代的根本。
这个选项,看似安全,实则是在饮鸩止渴。
选择二:反抗。
他必须救下李显。这不仅是系统的任务,更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后路。一个失去了所有依仗的臣子,和一个能决定储君生死的臣子,分量天差地别。
可问题是,如何反抗?
与内卫硬碰硬?那是找死。内卫是女帝的影子,动他们,就等于直接打女帝的脸。
偷偷把李显救走,让他隐姓埋名?更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个曾经的皇帝,能躲到哪里去?只要他还活着,迟早会被发现。届时,他陆羽就是欺君罔上的弥天大罪,诛九族都算轻的。
陆羽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书房内,一片死寂。
良久,他猛地睁开双眼,一道精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死局,之所以是死局,是因为破局的关键,往往不在棋盘之内。
女帝的阳谋,看似天衣无缝,却有一个致命的节点——那就是他,陆羽。
她是借他的“名”,去办自己的“实”。
那么,如果他把这个“名”,闹得更大,大到足以反过来影响“实”呢?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青鸟。”他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主人。”青鸟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门口。
“去,传我的令。命新府的管家,即刻开始准备车马仪仗。”
青鸟一愣:“主人要出门?”
“对。”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我要去房州。”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记住,要用镇国公的全套仪仗,能多张扬就多张扬。并且,对外宣称,我奉陛下密旨,前往房州,迎接庐陵王殿下……回京省亲。”
“什么?!”
饶是青鸟素来沉稳,听到这话,也惊得差点跳起来。
迎接庐押王回京?省亲?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庐陵王李显是废帝,是囚徒,是整个朝堂上最敏感的禁忌。主人此举,无异于在火药桶上点火!
“主人,这……这万万不可啊!”青鸟急道,“此事若无陛下明旨,便是矫诏!是死罪!”
“谁说我没有明旨?”陆羽拿起桌上的玄铁敕令,在指尖把玩着,“见此令,如朕亲临。我说的话,就是陛下的话。”
青鸟看着那枚漆黑的令牌,又看了看自家主人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只觉得头皮发麻。
用女帝赐予的生杀大权,去传一道足以颠覆朝局的假圣旨?
疯了,主人一定是疯了!
陆羽没有理会青鸟的震惊,他继续吩咐道:“仪仗的准备,要慢,要细致,要让全神都的人都知道,我这个新晋的镇国公,排场有多大,圣眷有多浓。但真正的出发时间,要快。”
他站起身,走到青鸟面前,压低了声音。
“今晚三更,你为我备一匹快马,一身行商的衣服,从后门出城。我要亲自去一趟房州。”
“那这府里的仪仗……”青鸟彻底糊涂了。
“仪仗,自然是给你准备的。”陆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从明天起,你,就是镇国公陆羽。你将坐着我的马车,带着我的亲兵,一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去往房州。”
青鸟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让他假扮主人,率领仪仗队?这……这是何等的计策?
陆羽看着他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解释道:“女帝的内卫,快马加鞭,走的是捷径。我若乘车,永远也追不上他们。我必须轻装简行,争分夺秒。”
“而你,则是我布下的疑兵。你所率领的仪仗队,声势越浩大,行进越缓慢,就越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无论是李氏的,还是武氏的,都会被你吸引。他们会猜测,会打探,会想方设法地延缓你的行程,或是从你口中套取情报。”
“如此一来,我真正的行踪,才能被完美地掩盖。而你这一路上所造成的所有轰动,最终,都会变成我与女帝谈判的筹码。”
青鸟听得心驰神摇,他终于明白了主人的意图。
主人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他自己是暗渡陈仓的奇兵,直扑房州,解救李显。
而自己率领的仪仗队,则是明修栈道的幌子,负责在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将水搅浑,让女帝投鼠忌器!
这计策,环环相扣,胆大包天到了极点!
“可是主人,我……我如何能扮得像您?”青鸟还是有些忐忑。
“不必像。”陆羽笑了,“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摆足架子,少说话。无论谁问你,你都只说四个字——‘奉旨行事’。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去脑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有时候,一个神秘的草包,比一个精明的权臣,更让人忌惮。”
青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属下,万死不辞!”
“去吧。”陆羽挥了挥手,“记住,你此去,也是九死一生。若是我失败了,你便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青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陆羽独自站在书房里,感受着那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他知道,当青鸟的仪仗队离开神都的那一刻,他与女帝之间那层微妙的信任,就将彻底撕裂。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他的身家性命,以及这刚刚到手的泼天富贵。
而他要赢的,不仅是李显的命,更是与那位千古一帝,真正平等博弈的资格!
三更时分,镇国公府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
一个身穿青色布衣,头戴方巾,作行商打扮的年轻人,牵着一匹神骏的黑马,迅速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而在府邸的前院,灯火通明,仆役们正忙碌地将一箱箱御赐的珍宝,抬上那辆由八匹骏马拉着的、极尽奢华的镇国公马车。
一场席卷大周的政治风暴,就在这一明一暗之间,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