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式突击炮的炮声逐渐远去,敌军的残余部队已被火力压制得四散溃逃。街口传来沉重的靴声,共和国卫队的步兵们鱼贯而入,他们的枪口依旧高举,谨慎地清扫着街道与废墟。
几名士兵快步跨过炸塌的门框,冲进满是烟尘与血腥气息的商场。探照灯的余晖照亮大厅,眼前的一幕让他们一时怔住——
破碎的立柱与倒塌的桌椅后,马利克的小队蜷缩着分布在各个角落。有人还保持着射击姿势,却只剩下一个空弹匣;有人背靠着掩体,手里攥着的刺刀已被鲜血染红;诺亚则干脆把最后一发火箭筒当成铁棍,横在膝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刺鼻得让人呼吸发涩。
昏暗的灯光下,塔内还在微弱地喘息,医护兵双手满是血污,眼神疲惫而倔强。
“天……他们还活着。”一名共和国士兵低声喃喃。
马利克撑着步枪站起,脸上满是灰尘与血痕,眼神却依旧坚硬。他望着冲进来的友军,沙哑开口:“我们弹药几乎用完了……但阵地还在。”
寂静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句话背后的重量。
共和国士兵们迅速分散,递上新的弹匣与水壶。火光摇曳中,那些疲惫而布满伤口的突击队员们终于松开僵硬的手指,接受了这来之不易的喘息。
靴声沉重,带着灰尘与火药味的军官快步进入商场大厅。
他摘下战术头盔,目光在破败的空间里迅速扫过。
探照灯的光束照亮了角落中倒下的身影与斑斑血迹,那种久经沙场的冷硬眼神,在这一刻也微微一凝。
“报告伤亡情况。”他沉声开口。
医护兵立刻挺身而出,声音沙哑却尽量保持镇定:“五人阵亡,四人重伤,其中塔内情况最危急,需要立即后送。其余轻伤尚能行动。”
军官的下颌线紧绷,目光落在马利克身上。
队长的军服早已被硝烟与血水浸透,但仍然站得笔直。
他只淡淡点头:“我们完成了任务。”
军官没有再多问,转头对随行通信兵下令:“呼叫医疗直升机,立即准备伤员转运。”
很快,无线电里传来清晰的回复,旋翼的低沉轰鸣也在远方夜空响起。
破碎的屋顶透进微弱的风声,像是希望正在逼近。
友军士兵们迅速展开行动,抬起担架,将伤员小心翼翼地转移到大厅中央临时开辟的撤离点。
塔内被固定好输液管,面色惨白,但眼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仍在挣扎维持意识。
马利克看着这一切,胸腔里压抑已久的沉重终于微微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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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传来越来越清晰的低沉轰鸣,旋翼搅动着气流,将硝烟与尘埃卷起。破碎的屋顶透进一道道光柱,直升机的探照灯刺破黑暗,像一只巨鹰在战火中俯冲。
“接应到了!”通信兵压低声音喊道。
一架医疗直升机稳稳悬停在商场残破的空地上,机舱门敞开,红十字的标志在探照灯下格外醒目。救护员背着担架冲入大厅,动作利落,却忍不住在看到遍地的血迹与残骸时微微顿了顿。
“先抬重伤员!”马利克一声低吼,嗓音嘶哑却依旧有力。
塔内被第一个抬上担架,医护兵紧跟着,把输液袋高举在夜风中,脚步急切。其他几名重伤员也依次被送往机舱,救护员们在嘈杂的旋翼声中大声确认着生命体征。
阵亡的战友们没有被遗弃。
共和国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他们的遗体裹在灰白的帆布里,放上另一架后送直升机。每一次放下,都像是在替他们完成最后的敬礼。
剩下的突击队员们背着武器登机,他们的脸被灯光映得苍白,眼神却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释然,也有失去同袍的沉重。
最后登机的是马利克。
他回头望向商场那片布满硝烟与血迹的大厅,沉默良久,才转身踏入机舱。
旋翼掀起更猛烈的风,直升机缓缓升空。灯光一点点远去,黑暗中的废墟逐渐缩小。夜空下,只剩下战火的余烬在闪烁。
幸存者与阵亡者,一同离开了这片血色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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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的机舱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药品气息,救护员们在震耳的旋翼声中争分夺秒地抢救。腹部中弹的士兵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血液不断渗透绷带,随时可能陷入休克。
另一名肩膀贯穿伤的战士则被固定在担架上,手臂高高架起,防止失血过多,他咬紧牙关,却依旧在痛苦中坚持睁眼。
狙击手萨莫也躺在担架上,肩膀被子弹撕裂出的伤口用厚厚的纱布压着,血迹仍在向外渗。他的神情恍惚,却倔强地没有闭眼。
透过舱门的舷窗,他还能看见夜色下逐渐远去的战场火光。医护兵一边给他吸氧,一边低声安慰:“坚持住,马上就到黑德兰港的医院,你会没事的。”
萨莫微微点头,嘴唇颤抖,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随着直升机编队掠过海岸线,远处黑德兰港的灯火逐渐浮现。
那是一片坚固而安定的亮光,昭示着他们终于要脱离硝烟,被送往救治的归处。
黑德兰港的夜风带着海潮的咸味,直升机轰鸣着降落在医院的临时停机坪。
旋翼搅动着尘土与盐雾,救护员们推着担架匆忙下机,急切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混凝土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马利克随行跳下,紧紧跟在担架旁。
他看着萨莫被推入走廊,氧气面罩下的呼吸仍不稳;看着肩膀与腹部重伤的战士被血迹浸透的纱布包裹着,连呻吟都没有力气发出。医护员们大声呼喊着术语,白衣的身影接应而来,把伤员迅速推向急救室。
门口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是用双脚走下来的。那种刺骨的轻松感在心头化作一块沉重的石头——为什么是他们躺在担架上,而不是下令坚守的自己?
他想起商场里的惨烈:塔内奄奄一息地笑着,年轻士兵倒下时眼睛圆睁,诺亚把火箭筒当棍子用到弹尽援绝……而他,却还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亲眼目送他们被推向生死未卜的手术台。
胸口像被什么钝物狠狠压住,连呼吸都不畅。他明明完成了任务,带队守住了阵地,可那份责任感却在此刻转化成锋利的愧疚。
“长官,请让一让!”
医护兵低声提醒,把另一副担架匆匆推过。
马利克默默侧身,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紧闭的急救室大门。
夜风从走廊掠过,他立在灯影下,肩背依旧笔直,却感觉自己像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