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田国际机场·贵宾接待区
落地的瞬间,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逐渐远去,唯有空气中弥漫的微凉湿气让人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哈瓦那的海风,而是东京的夜晚。
若叶睦提着吉他,小心翼翼地迈下舷梯。潮湿的夜风裹挟着海的气息,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微微发汗。
她的步伐略显迟疑,心跳快得像要穿透胸腔。
七年里,她经历过舞台的灯光、观众的欢呼声,甚至纽约战火下的逃亡与爆炸,可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自己离失去与重逢只有一步之遥。
穿过一条长长的封闭通道,尽头的玻璃门后,是特设的贵宾接待区。明亮的灯光从高处倾泻下来,柔和却让人睁不开眼。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四道熟悉的身影。
丰川祥子、要乐奈、高松灯、长崎素世。
祥子站在最前方,穿着深蓝色外套,神情比以往更为凝重,但眼神却在见到睦的那一刻明显动摇,仿佛所有理智在瞬间被情绪击碎。
“睦!”
声音几乎是压抑不住的颤抖。
若叶睦怔了一下,手指攥紧了吉他背带,下一秒,她再也克制不住,迈开脚步奔向前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祥子已经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那种力度让睦微微吃痛,却在下一刻释然,鼻尖埋进了熟悉的香气中。
“对不起……对不起。”祥子的声音在颤抖,近乎喃喃,“我不该让你走。”
睦没有回应,只是抱得更紧。所有想说的话在喉咙里翻涌,最终化为哽咽的气息。
要乐奈跑了上来,原本想抱住睦,但看到两人拥在一起,只是用力眨了眨眼,努力压回泪水。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欢迎回来,笨蛋。”
高松灯比她冷静一些,但眼眶也泛着红,轻轻拍了拍睦的肩膀,低声道:“我们都在这里,没事了。”
长崎素世站在稍远的地方,没有上前,只是看着睦,眼底藏着克制的情绪。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走近了一步,伸手理了理睦被风吹乱的发丝:“你能回来就好。”
睦被朋友们围在中间,肩膀上叠着一双又一双手,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温度。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回来了”,可声音哽在喉咙里,化作泪水滚落。
祥子轻轻捧住她的脸,让她抬头,低声说:“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
深夜。
东京的外交接待中心被临时清空,只为这场只属于她们的会面。
会议室并不大,长桌被推到一侧,换上了几张低矮的茶几。窗外是东京塔的微光,夜幕下的城市平静得不像几千公里外的纽约。
若叶睦端坐在中央的沙发上,吉他就放在她身旁。她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带着克制、紧张、放松的复杂情绪。
丰川祥子坐在她对面,神情温柔,却带着某种压抑的自责。要乐奈抱着一杯抹茶芭菲盘腿坐在旁边,高松灯则和长崎素世并肩而坐,整个房间安静到连窗外风声都清晰可闻。
“睦。”祥子低声叫她的名字。
睦抬起头,看见那双眼睛时,眼眶微微泛热。
“纽约……”睦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被长时间压抑的情绪终于挣扎着找到了出口,“比我想象的更快陷入混乱。”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缓缓摩挲着吉他背带,似乎在努力整理思绪。
“最开始是探照灯和装甲车的履带声。”她的眼神略微失焦,仿佛还停留在那个夜晚,
“康涅狄格州失守的消息传来时,没有人真正相信纽约会沦陷。可当爱国者阵线的无人机第一波轰炸打到布朗克斯……所有人都慌了。”
她的声音变得低哑:“街道被火光照亮,装甲突击车直接冲进居民区,炮口对着高楼开火,整栋楼在几秒钟内就被点燃。到处都是尖叫、爆炸、哭喊声。人群开始涌向地铁口……我和爸妈也在人群里。”
她的手缓缓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在那一刻,我们失散了。”
祥子低下头,眼神轻轻闭合,掩住了情绪的起伏,而旁边的高松灯则缓缓伸手,握住了睦的手腕。
“后来,我进了布鲁克林的地铁避难所。”她深吸一口气,嗓音压得很低,“那里比我想象中更糟。空气闷得快窒息,氧气机失灵,食物和水被第一天就抢光了。”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地毯上,似乎还不敢抬眼回忆那些画面:“人群开始因为一瓶水打起来,甚至有人昏过去再也没醒过来。我当时以为自己也会死在那。”
房间里一片寂静,要乐奈眼眶泛红,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睦微微抿唇,眼神有一瞬的迟疑,仿佛在思考该说多少。
最终,她轻声道:“是祥子救了我。”
那一瞬,空气仿佛凝固。高松灯、长崎素世和要乐奈全都下意识地看向丰川祥子,想从她的表情里捕捉些什么。可祥子的神情依旧平静,甚至刻意与她们的目光错开,像一面沉默的镜子。
若叶睦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手指下意识抓紧了吉他的背带,指节微微发白。
祥子终于抬起眼睛,目光在她们几人之间缓缓掠过,像是在做出一个结论,而非解释:
“有些事……知道太多,对你们没好处。”
她的语气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带着一丝近乎无形的疲惫。
“睦安全回来就好,细节不重要。”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东协救援行动的一部分。这是官方说法,也是唯一说法。”
灯想开口,却终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明白,祥子一定付出了代价。
可她更明白,现在不是追问的时机。
要乐奈想说什么,却在看见祥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神时,将话生生咽了回去。素世和高松灯对视一眼,也没有再追问。
————————————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东京,窗外的车流在高架上蜿蜒成河,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折射出冷艳的光。
长崎素世率先开口,努力挤出一点轻松的语气:“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了……东京这边发生了很多事,你得慢慢适应。”
祥子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趁着今晚大家都在,我给你简单说一下我们目前的状况。”
“丰川内阁的核心现在由六位成员组成,立希和爱音是其中最繁忙的两位。”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眼睦,仿佛在暗示她们为什么没来接机。
“椎名立希目前在新星基地担任总政务官。她这段时间基本驻扎在新星基地,几乎每天都在处理政务。”
“至于千早爱音,是新星基地的外交专员,专门负责和弥林星本地政体的谈判工作。”
祥子的声音微微低了几分,“她的工作很辛苦,开起会来几乎不眠不休。”
睦的眼神轻轻颤了颤,低声问道:“所以……她们都不在东京。”
“嗯,”祥子点点头,神情难得柔和,“但是她们一定会尽快抽空来看你的,我保证。”
“到时候,我们一定再聚一次。”
话题逐渐回到睦身上。
“今晚你先休息。”祥子将一份终端交到她手里,显示屏上标注着她的新住址。
“我为你在港区安排了独立公寓,安保系统接入东协专用链路,不会被外部探测到。”
高松灯接过话头,微笑着说:“明天我们会帮你准备新的生活物资和衣物。”
她的语气轻快,试图缓解屋内凝滞的气氛:“还有,你其他的吉他我们帮你调过了音,放在房间里等你。”
“另外,”长崎素世提醒道,“晚餐已经准备好了,祥子特地交代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炙烤鳕鱼。”
要乐奈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睦抱紧怀里的吉他,指尖缓缓摩挲着泛旧的护板,眼眶发热,轻轻嗯了一声。
东京·丰川内阁食堂
夜色中,东京的街景在落地窗外延展,万家灯火映照着都市的静谧与复杂情绪。
五人围坐在餐桌前,氛围比白天轻松了几分,但依旧带着隐约的压抑。丰川祥子为若叶睦安排了极为私密的晚餐,房间隔音很好,仿佛与外界的风声和都市的喧嚣彻底隔绝。
菜肴精致,桌上有烤鳗、清炖牛舌、山葵拌章鱼,还有一瓶半开的白葡萄酒。
高松灯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睦……东京比纽约安全的多,但局势也不好。丰川内阁……压力很大。”她的话意有所指,眼神下意识望向祥子。
祥子神情平静,轻轻将酒杯转了一圈,随后缓缓开口:“现在虽然没有内战结束时那么紧张了,但是重建工作依然任重而道远,不只是楼房和马路,还有经济、娱乐、以及人们对未来的信心……”
空气短暂安静,随后话题被带到了其他人身上。
她叉起一小块甜虾寿司,咽下后微微一笑:“佑天寺若麦现在做得很厉害啊。她开了频道,每周都会更新视频,专门做音乐分析和美妆教学,还偶尔直播。粉丝过了两百万。”
“我看过。”高松灯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钦佩,“她的手速还是那么离谱,而且居然还自己写了一首很火的bGm,差不多半个东京的短视频都在用。”
若叶睦轻轻笑了一下,眼神柔软了片刻,但笑意很快收敛:“那……海铃呢?”
“八幡海铃现在在横滨,做自由贝斯手。”
要乐奈回答,“她经常去给不同的独立乐队做伴奏,风格跨度很大。不过她最近接到了一场大演出,据说是要和一个跨国组合合作,挺酷的。”
睦的眼神亮了一瞬,仿佛短暂忘却了长途飞行的疲惫。
然而,当话题转到了失踪已久的三角初华,整个餐桌陷入另一层的沉默。
“初华……”高松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被压在喉咙里,“从内战结束后,就彻底失联了。”
祥子没有立刻回应,指尖缓缓摩挲着酒杯的边缘,目光低垂,神情难辨。
片刻后,她终于抬眼:“她消失在丰川家族被清算的那个夏天。所有资料都被抹掉,连丰川定治本人都在海外失踪。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有效的线索。”
若叶睦的手微微一颤,缓缓放下筷子,指尖因紧张而泛白,嗓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她在哪。”
“……嗯。”祥子轻轻点头,声音平淡,但语气里那份克制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她没有再多说,可在场的人都明白,关于丰川定治与右翼派系之间的旧账,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摊开,更不是此刻适合深入的主题。
气氛一度凝滞,连酒杯相碰的清脆声都仿佛被吞没在压抑的寂静里。
直到要乐奈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轻轻覆上睦的手背,低声安慰:“不管怎样……我相信祥子会想办法把她带回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几人相视,终于默契地举杯,轻轻碰撞,仿佛以此许下了无声的约定。
然而,祥子的视线却并没有停留在酒杯上。
透过被灯光映得流光溢彩的玻璃杯,她的目光越过餐桌,落在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上。
她的眼神缓缓移动,最终在地图的下方凝住。
大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