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畔废弃泵房的地下室,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压抑的沉默。阿成泄愤似地踢了一脚墙角散落的碎砖,发出沉闷的响声。大壮靠墙坐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盯着地面上渗出的水渍发呆。电台被毁,与香港、与上级的联系彻底中断,这个打击实在太沉重了。他们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最初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更糟,因为敌人已经张开了更大的网。
顾清翰的目光扫过两位战友写满疲惫和沮丧的脸,他自己心里也沉甸甸的,像是坠着一块冰。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更不能让这种情绪蔓延。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挺直了脊背,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电台没了,是坏事,也是好事。”他顿了顿,看到阿成和大壮都抬起头看他,才继续道,“坏事是,咱们成了聋子、瞎子,暂时和外面断了线。好事是,池田没抓到我们的人,他烧掉的只是一堆零件。只要人在,线路就能重新接上!”
阿成抬起头,眼神里恢复了些神采:“大哥,你说得对!狗日的小鬼子砸了咱们一台,咱们就想办法再搞一台!”
大壮也点了点头,闷声道:“嗯,人比机器金贵。机器没了,能再弄。人没了,就真没了。”
见士气有所回升,顾清翰立刻趁热打铁,他蹲下身,用一根小木棍在泥地上简单划拉起来:“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得想想,下一步怎么走。电台,是眼下最要紧的。”
“搞新电台,无非几条路。”顾清翰用木棍点着地面,“第一,找组织上想办法,从根据地或者别的渠道秘密运进来。但这需要时间,而且现在的关卡检查太严,风险极大。”
“第二,”木棍又划了一下,“看看能不能从黑市上淘换零件,自己攒一台。这东西管控严,零配件也不好找,但未必完全没路子。就是拼凑出来的机器,性能不稳,距离也够呛。”
“第三,”顾清翰的声音压低了些,目光锐利地看向阿成和大壮,“有没有可能,从敌人手里‘拿’?76号或者日军通讯部门,肯定有备用的或者淘汰的机器……”
阿成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这招险!虎口拔牙啊!”
“是很险,”顾清翰承认,“所以不能硬来,得找机会,等他们松懈,或者从内部找漏洞。这事需要从长计议,急不得。”
除了电台,顾清翰也提到了备用方案:“电台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咱们也不能干等。传统的交通线还得慢慢恢复,哪怕一次只能传几个字,也比完全断了强。另外,上次和香港联系用的密码本,我默写下来了,核心的没丢。这就是咱们的本钱。”
昏暗的光线下,三人围在泥地草图前,你一言我一语,思路渐渐清晰起来。虽然眼前困难重重,但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绝望的气氛被一股韧劲所取代。
然而,讨论越深入,一个残酷的现实就越清晰——时间,是他们最奢侈也最缺乏的东西。无论是等待上级支援、在黑市慢慢淘换零件,还是寻找机会从敌人内部下手,都需要漫长的等待和精心的谋划。可敌人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池田的搜捕可能只是暂歇,新的阴谋随时可能启动,根据地和其他战线上的同志,每时每刻都可能需要上海的情报支援。
“办法有,但都需要时间熬。”顾清翰最后总结道,扔掉了手中的小木棍,语气凝重,“而我们,现在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地下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中,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紧迫感下的凝重。他们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知道出口的方向,却不得不小心避开脚下的每一处陷阱,每一步都关乎生死,每一秒都弥足珍贵。重建的道路已然确定,但通往光明的路上,布满了荆棘与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