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确实把这话听进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拨回了三年前的轨道。
晨光熹微时他便起身，整理好衣冠去主殿，侍立在师尊身侧处理卷宗。
那些繁杂的宗门事务，他处理得比以往更细致。晌午修习心法，他凝神静气，将每个周天运转到极致。
午膳总是师徒三人一同用，席间多是师尊询问修炼进境，偶尔云溪说些山下见闻。
午后或是练剑，或是钻研阵法，他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他一边做着这些熟悉的事，一边分出一缕心神，如同研究阵法般，冷静地观察师尊，也审视自己。
观察的结果让他奇怪——和三年前没差。
那点曾让他辗转反侧的情绪，被师尊那句“双方负责”摆在明处，日日检视，却分不清，是爱意，还是依赖，是孺慕，还是希望被师尊多看两眼的少年心思，被生死重逢的冲击放大了而已。
总觉得与话本里写的那些撕心裂肺、欲生欲死的情爱，实在相去甚远。
这日午后，他正对着一卷古阵图蹙眉推演，忽得师尊传唤，让他去寝殿后的汤泉。
这汤泉是去年才引建的。
原来的仙尊蓝玉烟走的是苦修路子，寝殿后只有一片冷硬的竹林。
夏蓝接手后，许是心态转变，又或许是这三年来着实捞……积攒了不少家底，去年便大手笔地引了九天药泉的支流，建了这处极讲究的温泉池。
不用时白雾袅袅，灵光隐现，也是一处雅致的园景。
墨尘醒来后一直忙于恢复和修炼，几乎没来过。伺候师尊沐浴更衣本是弟子分内事，只是师尊素不喜旁人近身，往日若需伺候，也多是大师兄代劳。
他心下有些诧异，还是依言取了备好的干净衣物，缓步转入后院。
甫一踏入，温润的水汽便裹着药泉特有的清苦气息扑面而来。
池面氤氲，灵光流转如水底玉珠。师尊背对着他，浸在池中，墨缎般的长发披散着，没入水下，露出线条流畅优美的肩背，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有些朦胧。
“师尊。”墨尘垂眸，恭敬行礼，“徒儿伺候您沐浴。”
“嗯。”池中人懒懒地应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
墨尘走近。泉水清澈，因蕴含灵力而泛着莹莹微光，水下光景看不真切，但师尊露出水面的胸膛肌理分明，水珠沿着紧实的线条滚落，他还是觉得脸上有些莫名的热意。
“帮我把那边的酒和杯子端来。”夏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墨尘依言转身，从一旁的白玉矮几上取来酒壶和同材质的酒杯。
夏蓝接过去，随手搁在池边特制的浮台上，自斟自饮了一杯。温热的酒液似乎让他更放松了些，他仰头靠在光滑的池壁上，闭上眼，声音愈发慵懒：“帮我净发吧。”
仙人自然无需如凡人般费力搓洗，一个清洁术便能解决。
所谓“净发”，更多是涂抹特制的滋养药汁，辅以灵力按摩头皮经络，是放松与养护。
这套流程墨尘也懂。他跪坐在池边柔软的锦垫上，取过旁边备好的碧色琉璃瓶，倒出些许莹润的药汁于掌心，用体温焐热了，才轻轻拢住师尊湿透的发丝。
他的动作很仔细，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从额际发根开始，缓缓向后梳理、揉按。药汁带着清冽的草木香气，在氤氲水汽中散开。
指腹划过头皮上的穴位，注入温和的灵力。夏蓝似乎极为受用，喉间逸出极轻的、满足的喟叹，身体又往下沉了沉，温水没至锁骨。
墨尘全心投入，搓洗、按摩，然后用灵力引来温水，细细冲洗。水流冲下时，不慎溅了几滴进夏蓝眼中，他闷哼一声，蹙眉闭目。
墨尘心下一紧，立刻放下水瓢，取过一旁备着的细软棉巾，极轻极小心地替他拭去眼周的水渍。
夏蓝睁开眼，长睫上还沾着细碎水珠，眼眸因这意外和泉水的浸润，显得比平日湿润柔和许多。他看了看墨尘紧张的神情，笑了笑：“好了，无妨，别忙了。” 随即手臂一撑，转过身来，伏在池边，仰头看他。
墨尘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如此清晰地俯视师尊。
湿透的黑发黏在白皙的颊边颈侧，眉眼被热气熏得染上薄红，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些慵懒随性，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呵护：“师尊……”
夏蓝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语气随意得像在闲聊今日的茶点：
“墨尘，我这三年里整理你大师兄的遗物，在他书箱的夹层里，发现藏了不少断袖的话本子。”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墨尘瞬间僵住的脸上，缓声问，“这些……你可知道？”
墨尘只觉得“轰”的一声，血液全往头上涌，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迅速烧了起来，烫得吓人。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挤出一点声音：“我……弟子……”
夏蓝抬手，拍了拍他因紧张而微微绷紧、搁在池边的手背，触感微凉，带着水汽。“别怕，”
他语气温和，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为师不是审你。”他顿了顿，又问，“嗯……你看了那些话本，会觉得反感吗？”
墨尘抿紧唇，垂着眼睫，犹豫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喜欢？”夏蓝继续问，声音依旧平稳。
墨尘再次陷入沉默。断袖话本他确实偶然在外门见过同门私下传阅，那些描绘男女之事的春宫图册他也曾不经意瞥过两眼，但……好像都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什么波澜。
远不如一本失传已久的阵法古籍，或是一道精妙难解的阵纹更能牵动他的心神。
他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涩，带着真实的困惑：“我不知道。大师兄……曾经说过心动，现在想来，应该心动的对象是师尊，可弟子……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我对师尊……我也不清楚……”
夏蓝闻言，低低笑了一声，抬手将颊边一缕湿发捋到耳后，水珠顺着优雅的脖颈线条滑落，没入锁骨下的水面。“今日叫你来，便是想让你清楚些。”话音未落，他哗啦一声，毫无预兆地从水中站起了身。
墨尘猝不及防，惊得呼吸都停了一瞬。
氤氲水汽中，一具白皙、修长、比例匀称到极致的身体毫无遮掩地展露在他眼前。温泉水线刚过大腿根，晶莹的水珠沿着紧实平坦的小腹、线条流畅的人鱼线不断滚落。
所有的隐秘都暴露在朦胧的天光与水汽之下，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