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蓝没听懂,他只觉得脑袋有些蒙蒙的,像被月宫的寒气浸了头。
“我……”
夏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夜烬,想起两人在汤泉里的肢体触碰,那些热烈的、直白的爱意,不用明说也能懂。
可面对玄清,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那些心思在心里翻涌,却找不到出口。
玄清看着他这副模样,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纵容:“罢了,不说这些了。你不是第一次来月宫吗?
我带你去看看月桂树的根,那下面藏着千年的月华,好看得很。”他站起身,伸手拉起夏蓝的手腕,指尖带着点温意,把夏蓝的手裹在掌心里。
夏蓝跟着他站起来,任由玄清拉着自己往桂树林深处走。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桂花瓣落在他们的肩头,软得像雪。
走了一会儿,玄清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棵最大的桂树:
“你看,就是这棵。”夏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棵桂树的根部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有月华在里面流动,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夏蓝望着那泛着蓝光的桂树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像是被月光灌了铅。
起初还能强撑着睁着眼,看那些流动的月华在根须间绕成细碎的光带,可走着走着,脚步就开始发虚,连玄清握着他手腕的温度,都变得有些模糊。
“怎么了?”
玄清很快察觉出不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见他眼神发飘,脸颊泛着淡淡的倦红,立刻松开手扶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
“是不是月华气太盛,受不住了?”
夏蓝想摇头说没事,可刚张开嘴,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连带着身体都晃了晃。
“有点…… 困。”
他声音含糊,视线渐渐开始重影,只能下意识往玄清身边靠,借着对方的力气站稳。
玄清无奈地笑了笑,扶着他慢慢往桂树下走,找了片干净的草地坐下,又小心地把夏蓝揽进怀里。
“先歇会儿,”
他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夏蓝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月宫的月华虽好,却也耗神,你方才在汤泉里松了心神,这会儿自然受不住。”
夏蓝顺从地靠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玄清身上的药香与桂香,暖意在周身漫开,困意来得更汹涌了。
他眼皮轻轻颤了颤,最后看了眼泛着蓝光的树根,便彻底闭上眼,意识像被温水裹住,慢慢往下沉 ——
身体明明还靠在玄清怀里,可感知却渐渐飘了起来,像团轻烟,悬在半空中。
他 “看见” 自己靠在玄清肩头,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
也 “看见” 玄清低头看着他,眼底的温柔里掺着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动作轻得怕惊醒他。
没过多久,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嫦娥提着裙摆从桂树后走出来,银桂簪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她走到玄清身边,目光落在夏蓝身上,声音压得极低:“他睡熟了?”
玄清点点头,抬手给夏蓝拢了拢衣领,又悄悄给了嫦娥一个眼神。
嫦娥会意,指尖凝起一缕淡白色的灵力,像细针似的,轻轻刺向夏蓝的眉心 —— 那是测魂的术法,能探知是否有魂魄异常,或是一体双魂的情况。
灵力在夏蓝眉心绕了圈,又缓缓收了回来,嫦娥看着指尖的灵力,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笃定:
“没有异常,魂魄完整,也不存在双魂共生的迹象。”
悬在半空中的夏蓝心里一沉 —— 原来玄清还在怀疑他。
怀疑他不是真正的蓝玉烟,怀疑他身体里藏着别人的魂魄。
他看着玄清的脸,见对方听到 “没有异常” 时,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眼底的担忧更重了,指尖攥着他的衣角,指节微微泛白。
“难道真的是…… 失忆了,或者性格变了?”
玄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落在夏蓝熟睡的脸上,眼神里满是悲伤,还有藏得极深的愧疚。
嫦娥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玄清君,那么多年了,你还在因为那件事愧疚吗?你心里清楚,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是你被……”
她话说到一半,又及时停住,换了种温和的语气,
“你已经护了他这么多年,从他小时候护到他成了仙尊,够了。”
“不够。”
玄清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他轻轻碰了碰夏蓝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是我欠他的。如果他还是从前的蓝玉烟,哪怕失忆了,我也能一点点把他找回来,能慢慢补偿他;
可如果他不是玉烟了,我该补偿给谁呢?”
月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的侧脸映得有些苍白,眼底的愧疚像潮水似的,几乎要将他淹没。
夏蓝悬在半空中,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 原本的黄书像是一层网,遮盖着真实故事里每个人的苦痛。
玄清那些反常的温柔、刻意的疏远、眼底藏不住的愧疚,都源于一段他不知道的过往。而那段过往里,藏着玄清对原主最深的亏欠,也藏着连嫦娥都不愿说出口的秘密。
风又吹过,桂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身上,盖住了玄清眼底的悲伤,也盖住了夏蓝心里翻涌的情绪。
他的意识渐渐开始回笼,像被拉回身体里,最后一眼,他看见玄清轻轻把脸贴在他的发顶,低声说了句: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护着你。”
他缓缓睁开眼,睫毛颤了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玄清垂着的侧脸,对方正低头整理着身前的药囊,指尖动作轻柔,怕惊醒他似的。
不远处,嫦娥正站在那棵最大的桂树下,手里握着把银剪,对着泛着蓝光的枝桠轻轻比划。见夏蓝醒来,她抬眼望过来,眼底没了方才的凝重,只带着点淡笑:“醒了?月华气养人,倒是让你歇足了精神。”
玄清也立刻转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语气里带着点关切:“头还晕吗?要是还困,我们再歇会儿。”
夏蓝摇了摇头,撑着玄清的胳膊慢慢坐直,目光扫过两人,见嫦娥手里的银剪已经落下,正将一枝缀满花苞的月桂枝递向玄清。
玄清刚接过枝桠,嫦娥就递来张素色绢布,玄清顺势用绢布裹住桂枝的断口,防止汁液流失。
“这枝月桂最靠近树根,吸足了千年月华,”
嫦娥一边将剩下的桂枝放回玉盘,一边解释道,“你带回去,既能用叶子调火候炼药,也能放在床头安神,对他那点旧伤也有好处。”
玄清点点头,将裹好的月桂枝放进药囊,又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瓷瓶,递给嫦娥:“之前说的清露丹,多炼了几枚,你留着泡水喝,能解月宫的寒气。”
嫦娥接过瓷瓶,指尖在瓶身上轻轻敲了敲,笑着打趣:“还是你细心,知道我在这儿待久了,总受寒气侵体。下次来,可得给我带点凌霄山的春茶,月宫的泉水配春茶,滋味才好。”
“好,下次来一定带。” 玄清应着,又转头看向夏蓝,伸手将他面前的桂花拂开,“我们该回凌霄山了,再晚些,元景该派人来寻了。”
夏蓝站起身,刚站稳,就被玄清轻轻扶着胳膊。
他看了眼玄清的药囊,那枝月桂的香气正从囊口漫出来,混着药香,成了种独特的味道。
嫦娥送他们到月宫边缘,银桂簪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路上小心,要是再需要月魂草,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就好。”
玄清点头应下,指尖掐了个云诀,淡青色的云气从脚下漫开,托住两人的身影。
夏蓝扶着玄清的袖角,回头望了眼月宫,只见嫦娥的身影渐渐变小,满径的桂树在月光下泛着淡白的光,像幅安静的画。
云气往凌霄山的方向飘去,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月桂的清香。夏蓝侧头看玄清,对方正望着前方,眼底的悲伤已经淡去,只余温和,可夏蓝却记得意识离体时,他那句带着哽咽的 “是我欠他的”。
“师叔,” 夏蓝忽然开口,“那枝月桂,真的能安神吗?”
玄清转头看他,笑了笑:“当然能,当年你小时候总做噩梦,我就用月桂叶煮水给你喝,喝完就能睡安稳。”
二人沉默片刻。
“在想什么?”玄清侧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点温柔。
夏蓝摇头,却又忽然看向他开口:
“师叔,下次我们还来月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