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茶楼暗影
早晨的阳光透过扎纸店的雕花木窗,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张清玄坐在柜台后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林瑶发来的资料。资料很详细,打印了十几页,记录着钱文礼过去几年的行踪、交际圈、财务状况,甚至还有他常去的几家茶馆和餐厅的地址。
胖子在厨房里忙活,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混合着食物的香味飘出来。陈子轩坐在柜台旁的小凳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阴符经入门》,看得眉头紧皱。
“玄哥,这书上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是什么意思啊?”陈子轩抬起头问。
张清玄从资料上移开目光,瞥了他一眼:“意思是说,修行要顺应天地规律,不能逆天而为。就像水往低处流,你要治水,就得顺着水的性子来,不能硬堵。”
“那抓鬼呢?”胖子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鬼害人,不就是逆天而行吗?我们抓鬼,是不是也是顺应天道?”
“可以这么理解。”张清玄说,“但也不全是。有些鬼是冤死的,心中有怨,不算完全逆天。这种就要看情况,能超度的超度,不能超度的才灭。”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昨晚那个养阴盒的事,明显是有人在逆天行事。用邪术养鬼害人,这是大忌,天地不容。”
胖子缩回头,继续炒菜。不一会儿,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炒肝尖出来:“尝尝,今早买的猪肝,新鲜得很。”
炒肝尖冒着热气,肝片切得薄厚均匀,配着青红椒和洋葱,颜色鲜亮。胖子特意多放了点蒜末和料酒,去腥增香。
张清玄夹了一筷子,慢慢嚼着。肝片炒得嫩而不生,火候把握得正好。
“还行。”他说。
胖子嘿嘿一笑:“那是,我这手艺可是跟胡同口王师傅学的。他以前在国营饭店当过厨子,炒肝尖是一绝。”
三人吃完早饭,收拾妥当。张清玄把资料又看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上。
“福缘茶楼……”他喃喃道,“钱文礼每周三下午都会去这家茶楼,雷打不动。”
今天是周四。也就是说,昨天钱文礼应该去过福缘茶楼。
“玄哥,你想去茶楼看看?”陈子轩问。
“嗯。”张清玄点头,“这种老茶楼,一般都是熟人聚会的地方。钱文礼常去,说明那里有他的圈子。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
“那我去准备东西。”胖子说着就要往后院走。
“不用。”张清玄叫住他,“今天就是去看看,不一定会动手。你俩看店,我自己去。”
胖子一愣:“玄哥,你一个人去?万一有危险……”
“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危险?”张清玄站起身,“再说了,真要动手,你们去了也是累赘。”
这话说得直白,但胖子没法反驳。他挠挠头:“那……那你小心点。”
张清玄换了身普通的衣服——灰色夹克,黑色长裤,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上班族。他把需要的东西装进一个小挎包,拎着就出了门。
福缘茶楼在城西的老街上,离新天地商场不远。那是一条保留着民国风貌的街道,青石板路,两边是两层楼的木结构建筑,一楼开店,二楼住人。茶楼、当铺、中药铺、裁缝店……各种老字号挤在一起,散发着陈旧但亲切的气息。
张清玄走到福缘茶楼门口。茶楼的门面不大,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门口贴着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今日特价:龙井二十八,普洱三十五。
推门进去,一股陈年的茶香扑面而来。
茶楼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大。一楼摆着十几张八仙桌,每张桌边都坐着人,大多是中老年男性,有的在下棋,有的在聊天,有的就着花生米喝茶。空气里弥漫着茶叶的清香、烟草的烟雾,还有老人身上的膏药味。
柜台后面站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梳着大背头,穿着唐装,正在拨算盘。看见张清玄进来,他抬起头,笑容可掬:“先生喝茶?几位?”
“一位。”张清玄说,“找个安静点的位置。”
“好嘞,楼上请。”老板亲自带路。
二楼比一楼清净些,桌子少,靠窗的位置用屏风隔成了几个雅间。张清玄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后点了壶龙井,又要了碟瓜子。
老板下去准备茶点。张清玄趁机打量四周。
二楼除了他,还有三桌客人。靠楼梯的那桌是两个老头在下象棋,争得面红耳赤。中间那桌是几个中年人,穿着中山装,正在谈论什么生意。最里面那桌,靠墙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看报纸。
那个背影……有点眼熟。
张清玄眯起眼睛。他想起来了,在陈静薇提供的资料里,有钱文礼的照片。虽然只是背影,但发型、身材、坐姿,都很像。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又有人上来了。
上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黑色夹克,身材瘦高,脸上有道疤,从左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他上楼后,径直朝靠墙那桌走去,在灰西装男人对面坐下。
两人低声交谈起来。声音压得很低,但张清玄的耳朵比常人灵敏,还是能听到一些片段。
“……东西已经处理了……”这是刀疤脸的声音。
“……警方那边怎么样?”灰西装男人问。声音低沉,带着点本地口音。
“赵永贵招了,但没提我们。那个盒子……他们好像没查出什么。”
“张清玄呢?”
“还在查。昨天他去了商场地下室,今天一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去哪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张清玄眼神一凛。
果然,这两个人就是冲着商场的事来的。灰西装男人应该就是钱文礼,刀疤脸是他的手下。
老板端着茶上来了。一壶龙井,两个白瓷杯,一碟瓜子,一碟花生。
“先生慢用。”老板放下东西,又下去了。
张清玄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着。耳朵却竖着,继续听那两人的对话。
“……那个张清玄,到底是什么来路?”钱文礼问。
“查过了。”刀疤脸说,“在城东开扎纸店的,有点本事,帮警方处理过几起灵异案子。林瑶和他走得很近,还有陈家的那个大小姐,也经常往他那儿跑。”
“陈家?”钱文礼的声音冷了冷,“陈静薇?”
“对。”
钱文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看来是陈家在背后搞鬼。想借张清玄的手,查我们深岩资本。”
“要不要……处理掉?”刀疤脸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急。”钱文礼说,“先看看他能查到什么。如果只是查到赵永贵,那就算了。如果查到我们头上……”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张清玄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是今年的新茶,清香中带着微苦。他放下杯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看来钱文礼还不知道他已经查到了养阴盒的事。或者说,钱文礼以为那个盒子很隐蔽,不会被发现。
但那个盒子现在就在扎纸店的抽屉里,用朱砂和符箓镇着。
张清玄继续听。
两人又聊了些生意上的事,主要是深岩资本在城西的几个地产项目。钱文礼提到,因为商场的事,周围几块地皮的收购进度受到了影响,有几个钉子户趁机抬价。
“实在不行,就用老办法。”刀疤脸说,“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乖乖搬走。”
“小心点。”钱文礼说,“最近风头紧,别闹出人命。”
“知道。”
又聊了一会儿,刀疤脸起身走了。钱文礼一个人坐在那儿,继续看报纸。
张清玄也站起身,准备离开。但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钱文礼的声音。
“这位先生,请留步。”
张清玄停下脚步,转过身。
钱文礼已经放下了报纸,正看着他。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相貌普通,但眼睛很亮,透着商人的精明。他穿着灰色西装,系着深蓝色领带,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
“有事?”张清玄问。
“我看先生面生,第一次来?”钱文礼微笑着问,笑容很和善,但眼神里藏着审视。
“嗯,路过,进来喝杯茶。”
“哦?”钱文礼站起身,走到张清玄面前,“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
“小本生意,不值一提。”
“我看先生气度不凡,不像是做小生意的。”钱文礼打量着张清玄,“在下钱文礼,做点地产投资。如果先生有兴趣,可以聊聊。”
他伸出手。
张清玄和他握了握。钱文礼的手很干燥,但握得很紧,像是在试探什么。
“张清玄。”张清玄报上名字。
钱文礼的笑容僵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张清玄捕捉到了。
“原来是张老板。”钱文礼松开手,“久仰大名。听说张老板在城东开扎纸店,生意不错?”
“混口饭吃。”
“张老板太谦虚了。”钱文礼重新露出笑容,“我听说张老板最近帮警方破了个案子,就在新天地商场?”
“碰巧而已。”
“那可不是碰巧。”钱文礼意味深长地说,“商场那事,我也听说了。真是造孽啊,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这么没了。赵永贵那个畜生,该判死刑!”
他说得义愤填膺,仿佛真的很同情李秀梅。
但张清玄能感觉到,钱文礼说话时,身上的气场有细微的波动。那是心虚的表现。
“钱总认识赵永贵?”张清玄问。
“认识,但不熟。”钱文礼说,“商场是我们公司收购的,他是原来的员工,留任当了副总。工作上接触过几次,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他说得很自然,滴水不漏。
但张清玄知道他在撒谎。资料显示,钱文礼和赵永贵私下里经常一起吃饭,关系不一般。
“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张清玄顺着他的话说道。
“是啊。”钱文礼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张老板是怎么发现那具尸骨的?警方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他看似随意地问,但张清玄听出了试探的意味。
“我学过一点风水。”张清玄说,“那天去商场看了看,觉得那面墙的位置不对劲。就让警方砸开看看,没想到真有东西。”
“风水?”钱文礼眼睛一亮,“张老板还懂这个?”
“略懂。”
“那太好了。”钱文礼热情地说,“我们公司最近在开发几个新项目,正需要懂风水的高人指点。张老板要是有空,能不能赏脸去看看?报酬好说。”
“最近店里忙,恐怕没时间。”张清玄婉拒。
“没事没事,等张老板有空再说。”钱文礼也不勉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张老板随时可以联系我。”
张清玄接过名片。名片很精致,烫金的字,上面写着“深岩资本董事长钱文礼”,还有电话号码。
“那我先走了,店里还有事。”张清玄说。
“慢走。”钱文礼笑容满面,“下次再来喝茶,我请客。”
张清玄点点头,转身下楼。
走出茶楼,阳光有些刺眼。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二楼。
窗户后面,钱文礼正站在那里,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钱文礼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张清玄也笑了笑,转身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
这个钱文礼,不简单。
表面热情周到,实则城府极深。明明已经知道他是谁,还能装得若无其事,甚至想拉拢他。
而且,钱文礼身上有股很淡的阴气。不是被阴气侵染的那种,更像是……长期接触阴物留下的痕迹。
张清玄想起那个养阴盒。盒子上刻着复杂的符文,不是普通人能弄出来的。
钱文礼背后,肯定有懂行的人。
或者说,钱文礼本人就懂行。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想拉拢我?
那就看看,最后是谁拉拢谁。
他掏出手机,给林瑶发了条信息:“钱文礼约我看风水,我答应了。”
很快,林瑶回复:“你要去?”
“去。”张清玄打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发完信息,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往前走。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钱文礼,深岩资本,养阴盒,还有那个刀疤脸……
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会一个一个,全部揪出来。
就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直到露出最里面的核心。
而那个核心,很可能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玄冥。
或者,至少是和玄冥有关的人。
张清玄的脚步越来越稳,眼神越来越冷。
报仇的路,还很长。
但他有的是耐心。
也有的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