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摧毁实验,如同最后一道工序,将奈奈子(F-734)残存的、作为“人”的内在结构彻底碾碎。她的身体早已因多次实验而千疮百孔——嫁接的左腿伤口严重感染,脓液浸透了粗糙的绷带,散发出腐肉般的恶臭;持续的未知病毒和药物影响让她的免疫系统崩溃,皮肤上布满了难以愈合的溃烂;产后虚弱的身体从未得到恢复,高烧反复发作,消耗着她最后一点生命力。而她的精神,则彻底沦陷在混乱的泥沼中,现实与幻觉交织,记忆支离破碎,只剩下本能的痉挛和无意识的呓语。
在星盟研究人员冰冷的评估报告中,她已经失去了作为“实验体”的最后价值。数据已经采集完毕,反应模式已经固定,这具残破的躯壳和崩溃的意识,不再具备任何“研究潜力”。于是,她迎来了在这座地狱工厂里,所有耗尽用途的“材料”的最终归宿——废料处理。
执行这项“清理”工作的,依然是那些樱花国士兵。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日常任务的一部分,甚至比押送活体实验品更加“简单”——因为对象已经几乎不能称之为人。
那天,疤脸军曹带着几个士兵,包括那个年轻的,来到了奈奈子所在的精神观察隔离室。他们没有像以前那样呵斥或驱赶,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奈奈子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身上沾着自己的排泄物和脓血,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嘴角流着涎水,偶尔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咕哝或是突然的、尖锐的惊叫。
“就是她了,F-734。标记为‘耗尽品’。”疤脸军曹拿出一个清单,在上面打了个勾,语气平淡得像在核对仓库里的过期物资。
“拖走。”他挥了挥手。
两个士兵走上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他们没有去架胳膊——那具身体太多溃烂处,无处下手。其中一个士兵直接抓住了奈奈子污秽不堪的头发,另一个则抓住了她那只相对完好的脚踝。
“嘿咻!”两人同时用力,像拖拽一袋沉重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一样,将奈奈子硬生生从角落里拖了出来。她的身体摩擦过冰冷粗糙的地面,感染流脓的伤腿被碰撞,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但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清晰的疼痛,只是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呜咽。
他们就这样拖着她,沿着通道前行。奈奈子的头无力地后仰,视线模糊地扫过头顶飞速掠过的、布满污渍的天花板和昏暗的灯光。她被拖过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道路,只是这一次,是通往最终的废弃场。
目的地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车库般的仓库。还未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消毒水、腐烂血肉、粪便以及绝望死亡的气息,就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扑面而来,足以让任何初来者瞬间作呕。
仓库的大门是厚重的铁皮,上面布满了锈迹和可疑的深色污渍。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里面的景象,宛如人间地狱的最终沉淀池。
空间极其巨大,却昏暗无比,只有几盏高悬的、瓦数不足的灯泡,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这片死亡的领域。地面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没有任何床铺、垫子,甚至没有干草。上面堆积着的,是“人”。
或者说,是曾经为人,如今却已成为各种形态“废料”的存在。有缺胳膊少腿的,有浑身溃烂流脓的,有双目空洞无声无息的,有像奈奈子一样精神失常、喃喃自语或疯狂尖叫的。他们像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横七竖八地躺卧、蜷缩、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彼此挤压,甚至叠压。污秽物、脓血、呕吐物在地面上肆意横流,汇聚成恶臭的水洼。空气中飞舞着成群的苍蝇,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声,在一些尚未完全死去的躯体伤口上爬行、产卵。
“扔进去。”疤脸军曹站在门口,用手帕捂着口鼻,皱着眉头命令道。他甚至不愿意多踏进一步。
拖拽奈奈子的两个士兵,像扔一袋真正的垃圾一样,同时发力,将她朝着仓库内部用力一抛!
奈奈子瘦弱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布满污秽的水泥地上!
“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几声细微的、可能是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她蜷缩的身体因为撞击而摊开,剧痛似乎短暂地刺穿了精神的混沌,让她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幼兽般的哀鸣。但她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在那里,像一具被随手丢弃的残破玩偶。
士兵们看都没多看她一眼,迅速退出了仓库,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不洁。厚重的铁门再次“嘎吱”着关闭、落锁,将这片绝望的领域与外界彻底隔绝,只留下仓库内更加深沉的黑暗和此起彼伏的、代表着痛苦与死亡的声音。
奈奈子蜷缩在一个相对不那么拥挤的角落,身体因为高烧而忽冷忽热,剧烈地颤抖着。嫁接的左腿伤口暴露在污秽的环境中,感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脓液变得更加粘稠腥臭。身体的溃烂处传来持续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的痛痒感。记忆彻底混乱,她时而用含糊不清的、带着家乡口音的语调喃喃着儿歌,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而眼前会闪过手术刀的无影灯、观察舱内撕扯人肉的场景、或是女儿在保育箱里贴满电极的画面,让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充满恐惧的尖叫,在空旷的仓库里引起短暂的回响,随即又被其他呻吟和呓语淹没。
她不再是人,甚至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实验体。她只是一具尚存一丝微弱气息的、正在缓慢而痛苦地腐烂的有机物,一件等待被最终“清理”的废料。
而负责日常“维护”这个废料仓库的,依然是轮班的樱花国士兵。他们的“维护”方式,将残暴诠释到了极致。
每天(或许不是每天,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仓库的铁门会打开一次。几个戴着厚口罩、穿着高筒胶靴的士兵会出现在门口。他们不是来送食物或水的——在这里,没有任何补给。他们是来“清点”和“处理”的。
他们用手电筒照射着仓库内部,光束扫过那一具具或动弹、或静止的躯体。
“这个没动静了,标记一下,下次统一拉走。”一个士兵用棍子捅了捅离门口最近的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冷漠地说道。
“那个还在动,不过看样子也快了。”光束落在奈奈子身上,她正因高烧而无意识地抽搐着。
有时,他们会进行一种更加残忍的“互动”。一个士兵可能出于无聊或恶趣味,会将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干粮,扔到仓库中间。
“喂,猪猡们,抢啊!”他嬉笑着喊道。
这微小的动静,会像投入平静(死寂)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一片疯狂的骚动!那些尚存一丝力气和意识的“废料”们,会像蛆虫一样蠕动着、爬行着、甚至互相撕打着扑向那根本无法下咽的“食物”。为了这点虚无的希望,他们可以像在观察舱里一样,对身边的同类再次露出獠牙。
士兵们则在外面哈哈大笑,欣赏着这出他们亲手导演的、地狱般的闹剧。
“看那个!像不像一条瘸腿的狗在爬?”
“赌一下,那个疯子能不能抢到?”
他们以此为乐,将同胞最后一点求生的挣扎,当成枯燥站岗生活中的娱乐节目。
对于像奈奈子这样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只能蜷缩在原地等死的人,他们则报以彻底的漠视。有时,奈奈子会因为口渴和高烧,发出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水……水……”的乞求。
一个士兵听到后,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嗤笑道:“水?还想喝水?等着喝孟婆汤吧你!”他甚至故意将一口唾沫吐在靠近她的地方。
他们的残暴,在此刻已经不再需要借助枪托和殴打,而是通过这种极致的冷漠、嘲弄和将人物化到极致的态度来体现。他们不再把这些仓库里的同胞视为同类,甚至不视为生命,只是亟待处理的、散发着恶臭的工业废料。他们的任务,就是确保这些“废料”在最终被运走、焚烧或分解之前,不会给基地带来额外的“麻烦”(比如瘟疫)。
奈奈子躺在冰冷的、粘稠的污秽之中,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身体的热度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幻觉变得越来越频繁,她仿佛看到了母亲在向她招手,看到了家乡盛开的樱花,看到了那笔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一百五十万日元在空中飞舞……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在意识彻底沉入永恒黑暗的前一刻,她混沌的脑海中,或许已经无法理解“残暴”为何物,但那樱花国士兵戴着口罩、冷漠地站在仓库门口,如同看守垃圾填埋场一般的影像,却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伴随着她,一起坠入了无边的死寂。
她,F-734,上野奈奈子,最终以“废料”的身份,在这座由星盟的科学冷酷和樱花国士兵的执行残暴共同构筑的人间地狱里,结束了她短暂而悲惨的一生。而门外,那些士兵已经在讨论下一批需要“处理”的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