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裂痕
清晨六点的江州市，还浸在薄雾里。解放大道两旁的梧桐树影影绰绰，早点摊的蒸汽顺着柏油路面的纹路漫开，混着油条的焦香和豆浆的醇鲜，裹住了刚亮起的红绿灯。
赵磊把执法记录仪别在胸前，金属扣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车里格外清晰。副驾驶座上的老周正低头擦着执法徽章，铜质的徽章被晨光映出一点冷光，“今天是月初大检查，老城区那边估计得磨半天。”
赵磊“嗯”了一声，转动方向盘拐进巷口。作为江州市城管局直属一大队的队长，他管的这片区域是块硬骨头——老城区与新商圈交界，一边是鳞次栉比的写字楼，一边是纵横交错的棚户区，流动摊贩、占道经营、私搭乱建，桩桩件件都棘手。
车刚停稳，就听见前方传来争执声。一个推着三轮车的老太太正堵在巷口，车斗里的菜筐摇摇欲坠，翠绿的菠菜叶上还挂着露水。穿制服的年轻队员小李正试图劝她挪到指定区域，脸涨得通红：“张阿姨，这是主干道，不能摆摊，您往南边挪五十米就是便民市场……”
“五十米？我这菜娇贵，挪过去叶子都蔫了！”老太太往车旁一坐，双手往膝盖上一拍，“我一把年纪了，卖点菜容易吗？你们城管就知道赶人！”
周围渐渐围拢了看热闹的居民，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嘴里还念叨着“城管又欺负老人”。赵磊快步走过去，小李见他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往后退了半步。
“张阿姨，”赵磊蹲下身，声音放得柔和，“我知道您凌晨就起来摘菜，不容易。但这巷口是消防通道，万一出事，救护车消防车都进不来，您也不想看到危险吧？”他指了指巷口墙上的消防标识，“便民市场里有遮阳棚，还能接水，您的菜放那儿更保鲜，买的人也多。”
老太太抬眼打量他，认出是常来巡逻的赵队长，脸色缓了些，但还是嘟囔着：“市场里要交钱，我这点菜赚不了几个钱。”
“您是低保户，便民市场对困难户免摊位费，昨天社区刚跟我们对接过，我带您过去登记，今天就能用。”赵磊说着，示意老周帮忙扶老太太起来，自己则拿起车把，“我帮您推过去，正好看看摊位位置合不合适。”
老太太愣了愣，没再反抗。周围拍照的人见状，有些收起了手机，有人小声议论：“原来还能免摊位费啊，这队长挺实在。”
安置好张阿姨，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赵磊擦了擦额头的汗，刚要招呼队员去下一个点位，手机突然响了，是局里的紧急通知：“赵队，城西建材市场有人私搭钢架棚，占了人行道，还跟周边商户起了冲突，你们赶紧过去处理。”
赶到城西时，现场已经乱成一团。钢架棚搭得半高，几根生锈的钢管横在人行道上，一个光头男人正叉着腰骂骂咧咧，身边围着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对面站着几个商户，脸色铁青。
“谁让你们拆的？这棚子是我花钱搭的，我占自己门口的地方，关你们城管屁事！”光头男人看见赵磊一行人，语气更冲了。
“门口的人行道是公共区域，不是私人财产，私搭乱建本身就违规。”赵磊拿出执法记录仪，对准钢架棚和占道的区域，“而且这棚子挡住了商户的出入口，还影响行人通行，按照规定必须拆除。”
“违规？我在这儿做生意十年了，搭个棚子怎么了？”光头男人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赵磊脸上，酒气扑面而来，“今天谁敢拆，我就跟谁拼命！”
老周连忙上前挡在赵磊身边，低声提醒：“小心点，他是这一片的‘刺头’王虎，之前因为占道经营跟队员起过冲突。”
赵磊没退，目光平静地看着王虎：“我们是依法执法，如果你阻碍执法，就是违法。你生意做了十年，应该知道合规经营才能长久，真要是出了安全事故，你赚的钱够赔吗？”他指了指钢架棚上方的电线，“这棚子离高压线这么近，下雨漏电怎么办？旁边就是幼儿园，孩子们放学路过多危险？”
王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嘴上还是不服软：“我不管，反正不能拆。”
这时，旁边的商户忍不住开口了：“赵队长说得对，他这棚子搭了之后，我们店门口都没法走人了，生意差了一半。”另一个商户也附和：“之前跟他商量过，他根本不听，还威胁我们。”
赵磊看向王虎：“你看，不仅违规，还影响了邻里生意。这样吧，我们可以帮你联系正规的施工队，按照规定调整棚子的位置和高度，既不占道，也不影响安全，你看怎么样？”
王虎沉默了半天，大概是被“违法”和“安全”两个词戳中了软肋，又看了看周围商户的眼神，终于松了口：“那……调整得花多少钱？”
“我们联系的施工队收费合理，而且如果你配合整改，按照规定可以减免部分罚款。”赵磊趁热打铁，“现在整改，还能不影响你做生意，要是等强制拆除，损失就大了。”
王虎咬了咬牙：“行，我配合。但你们得保证施工队不坑我。”
“放心，我们全程监督，有问题你随时找我。”赵磊留下队员跟进整改事宜，自己则带着老周和小李继续巡逻。车上，小李忍不住问：“赵队，刚才王虎那么横，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赵磊笑了笑：“执法不是比谁横，是讲道理、讲法律。大多数人不是故意要违规，只是没想到后果，或者有实际困难，我们既要守住底线，也要帮他们想办法。”
老周点点头：“你这话在理，咱们城管干的就是‘良心活’，既要维护城市秩序，又要体谅老百姓的难处，不容易啊。”
车窗外，阳光洒在整洁的街道上，商铺的招牌整齐划一，行人有序地走着，偶尔有孩子追着蝴蝶跑过，留下一串笑声。赵磊看着这一切，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但他知道，这平静的背后，还有无数需要解决的问题，比如老城区的违建整治、夜市的规范管理、流动摊贩的疏导……还有更棘手的，比如即将到来的创建文明城市检查，以及那些隐藏在城市角落的利益纠葛。
他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工作群里的消息，局里通知下午开创建文明城市动员会，要求各大队排查所有隐患点位。他揉了揉眉心，刚要放下手机，又收到一条私信，是妻子发来的：“儿子今天幼儿园亲子活动，你能来吗？”
赵磊心里一酸，儿子今年四岁，亲子活动他已经缺席了三次。他回复：“下午有会，可能来不了，等我忙完这阵，一定好好陪你们。”
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扔回副驾驶，踩下油门，车子朝着下一个点位驶去。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这座城市的肌理，有明亮的地方，也有需要打磨的角落。而他和他的同事们，就像城市的“医生”，日复一日地巡查、整治、疏导，只为让这座城市变得更整洁、更有序、更温暖。
第二章 暗流
下午的动员会开得格外漫长。市局局长李明坐在主席台中央，神情严肃地强调着创建文明城市的重要性：“这次创建，关系到江州市的城市形象，也关系到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我们城管局是主力军，必须扛起责任，排查所有问题，不留死角！”
投影仪上展示着各个区域的问题点位照片，其中一张正是赵磊管辖区域内的老城区棚户区，照片里，私搭的棚屋密密麻麻，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污水顺着墙角流淌。李明指着照片：“这个区域是重点，也是难点，赵磊同志，你们大队要拿出具体方案，限期整改。”
赵磊站起身：“是，局长，我们一定尽快制定方案，确保按时完成整改。”
散会后，各大队队长留下来讨论具体事宜。邻区的队长王强拍了拍赵磊的肩膀：“老城区那片不好啃啊，里面关系复杂，还有不少历史遗留问题，你可得小心。”
“我知道，”赵磊叹了口气，“已经摸了几次底了，阻力很大。”
“不光是居民，还有背后的人。”王强压低声音，“听说那片有个叫‘四哥’的，不少违建都是他默许的，还收了保护费，之前有队员去排查，被他的人拦下来过。”
赵磊皱了皱眉，“四哥”这个名字他听过，是老城区的地头蛇，之前因为寻衅滋事被判过刑，出来后一直没正经工作，却在老城区一带很有“威望”。看来这次整改，不光要面对居民的不理解，还要应对这些黑恶势力的阻挠。
回到大队，赵磊立刻召集队员开会，制定老城区整改方案。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队员们纷纷发言。
“老城区的居民大多是老人，习惯了搭棚子放东西，让他们拆，肯定不愿意。”
“还有些人家确实困难，拆了棚子，东西没地方放，得想办法解决他们的实际问题。”
“‘四哥’那边怎么办？听说他放话了，谁敢拆，就给谁好看。”
赵磊认真听着大家的意见，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第一，逐户走访，宣传政策，了解每家的实际困难，登记造册，能帮的尽量帮；第二，联系社区和民政部门，协调临时安置点和储物空间，解决居民的后顾之忧；第三，针对‘四哥’，我们按程序执法，如果他敢阻碍，就联合公安部门依法处理，绝不姑息。”
“可是赵队，‘四哥’的人不好惹，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年轻队员小张有些担心。
“我们是依法执法，背后有国家和人民撑腰，不用怕。”赵磊目光坚定，“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保护好自己，执法记录仪全程开启，保留证据。”
接下来的几天，赵磊和队员们几乎泡在了老城区。他们挨家挨户敲门，耐心讲解违建的危害和创建文明城市的意义。大多数居民虽然不情愿，但在队员们的反复劝说下，也渐渐理解了。但也有少数居民，态度强硬，坚决不拆。
这天下午，赵磊和老周来到一户姓刘的人家，他家的违建棚子占了半条巷子，影响了邻里通行。敲了半天门，门才缓缓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看到是城管，脸立刻沉了下来：“又是你们？说了不拆就是不拆，赶紧走！”
“刘师傅，我们是来跟你商量的。”赵磊笑着说，“你这棚子占了公共通道，万一着火，消防车进不来，多危险啊。而且创建文明城市，整改后环境好了，大家住着也舒服。”
“舒服？拆了我的棚子，我的柴火、农具放哪儿？”刘师傅堵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我不管什么文明城市，我只知道我这棚子搭了十几年了，凭什么说拆就拆？”
老周上前一步：“刘师傅，我们已经帮你联系了社区的储物间，免费给你用，你看怎么样？”
“免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们肯定没安好心！”刘师傅态度坚决，“我告诉你们，想拆我的棚子，除非我死了！”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四哥”的手下阿力。阿力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到刘师傅身边：“刘叔，怎么回事？这几位城管又来闹事？”
刘师傅像是找到了靠山，腰杆一下子挺直了：“他们要拆我的棚子！”
阿力看向赵磊，眼神挑衅：“赵队长，给个面子，刘叔的棚子就别拆了，老城区这么多违建，你们也拆不完，何必跟一个老人家过不去？”
“这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是依法办事。”赵磊语气平静，“违建必须拆，谁来说情都没用。”
“依法办事？”阿力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几个年轻人立刻围了上来，挡住了赵磊和老周的去路，“赵队长，别给脸不要脸，在老城区，还轮不到你们说了算！”
老周立刻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却被一个年轻人一把夺了过去，扔在地上。赵磊眼神一沉，伸手按住执法记录仪，确保它在正常工作：“你们这是阻碍执法，是违法行为！”
“违法？我们可没干什么，就是来劝劝架。”阿力说着，上前推了赵磊一把，“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赵磊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退缩：“我再说一遍，立刻让开，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并联系公安部门处理。”
双方僵持不下，周围围了不少居民，有人害怕地躲在一边，有人小声议论。就在这时，社区主任张大妈匆匆赶来，她一看这架势，立刻上前拉住阿力：“阿力，你干什么？赶紧让你的人走！赵队长他们是来办正事的，创建文明城市也是为了大家好！”
阿力斜了张大妈一眼：“张大妈，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
“怎么没关系？我是社区主任，老城区的事我就得管！”张大妈态度坚决，“‘四哥’让你来的吧？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别以为还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
阿力脸色变了变，张大妈在老城区威望很高，他也不敢太放肆。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是老周刚才趁乱偷偷用对讲机呼叫了附近的派出所。阿力见状，知道再闹下去没好处，狠狠瞪了赵磊一眼：“咱们走着瞧！”说完，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
警车上下来两个警察，了解情况后，对刘师傅进行了劝说。刘师傅见阿力走了，又有警察在场，态度终于软了下来：“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跟你们作对，就是担心东西没地方放。”
“刘师傅，你放心，储物间我们已经帮你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看看。”赵磊说，“整改后，这条巷子会拓宽，还会修排水沟，环境会比现在好很多。”
刘师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行，我配合你们拆。”
解决了刘师傅的问题，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磊和老周坐在车里，看着老城区的灯火，疲惫地叹了口气。“看来‘四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的整改，怕是更难了。”老周说。
赵磊揉了揉眼睛：“难也要上，这是我们的责任。”他拿出手机，给妻子回了个信息，告诉她今晚要晚点回家。妻子回复：“注意安全，我和儿子等你。”
简单的几个字，让赵磊心里暖暖的，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他知道，守护这座城市，不仅是守护它的整洁和秩序，更是守护千千万万个像他一样的家庭，守护他们的平安和幸福。
第三章 博弈
“四哥”本名陈国富，坐在老城区一间昏暗的棋牌室里，手指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阿力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废物！连个城管都搞不定！”陈国富把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里，“赵磊这个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四哥，张大妈出来搅局，还有警察，我们不好动手啊。”阿力小声辩解。
“张大妈？一个老太婆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陈国富冷笑一声，“还有那个赵磊，以为联合社区和公安就能奈何得了我？老城区这片，我说了算！”
原来，老城区的不少违建，都是陈国富默许甚至怂恿居民搭建的。他从中收取“保护费”，还利用违建的棚屋做一些非法交易，老城区就像他的“独立王国”，而这次创建文明城市的整改，无疑是要打破他的“王国”。
“四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磊他们还在挨家挨户做工作，不少居民已经同意拆了。”阿力问。
“怎么办？”陈国富眯起眼睛，闪过一丝阴狠，“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你去联系一下，找几个社会上的人，给赵磊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老城区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想拆就能拆的！”
“四哥，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现在抓得严，万一被抓到……”阿力有些犹豫。
“怕什么？做得干净点，别留下证据。”陈国富拍了拍桌子，“只要赵磊他们不敢再来，居民们就会动摇，整改自然就泡汤了。”
阿力不敢再反驳，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与此同时，赵磊和队员们正在加快整改进度。在社区和民政部门的配合下，他们为有困难的居民解决了储物和临时安置问题，越来越多的居民开始配合拆除违建。短短几天，老城区的几条主要巷子已经拆出了雏形，原本狭窄拥挤的街道变得宽敞了许多，居民们看着渐渐整洁的环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赵队长，真是多亏了你们，现在这巷子走起来，心里都亮堂多了！”张大妈笑着对赵磊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