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天真烂漫,未被这深宫中的重重权谋所沾染,满心满眼皆是那些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想着想着,她不禁轻轻浅笑起来,那笑容恰似春日里绽放的娇花,明艳动人,声音亦是轻柔:“是啊,可每回呀,你总是假装找不到我。”
然而,就在这回忆氛围尚在弥漫之时,那假山之处,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带着哭腔的抽噎之声,仿佛是那被困于黑暗深渊之人发出的绝望悲泣,在这寂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突兀。
沈朝歌与阿箬不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与警觉。
阿箬当即便柳眉一竖,原本柔和的面容瞬间添了几分凌厉之色,她提高了些许声音,厉声呵斥道:
“谁躲在那鬼哭狼嚎的,竟敢惊吓贵妃娘娘?!还不速速滚出来!”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宫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着低等太监服饰的小太监,身形瘦小羸弱,瞧模样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哆哆嗦嗦地从假山之后跪爬了出来。
他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一路磕磕绊绊地朝着沈朝歌所在之处而来,待到近前,便将那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直磕得地面似乎都微微震颤:
“贵妃娘娘息怒啊!惊扰了娘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那声音里满是恐惧,身子更是如风中落叶般颤抖不停。
沈朝歌微微抬眸,目光淡淡地落在这小太监身上。
只见他眼神之中透着无尽的惊惧,在那惊惧的深处,沈朝歌却敏锐地察觉到,似乎还隐匿着一丝走投无路的绝望,深陷绝境之人最后的挣扎。
沈朝歌朱唇轻启,语气虽依旧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蛮横:
“你叫什么?哪个宫的?”
小太监听闻此言,更是吓得身子猛地一哆嗦,忙不迭地回道:
“回娘娘,奴才李德顺,是在内务府当值的。奴才真以为此处无人,绝不是有意要惊扰娘娘的呀,娘娘恕罪啊。”
他边说边将那额头又往地上重重叩去,一下又一下,那青砖拼花的地面,仿佛都要被他这惶恐的叩拜给敲出裂痕来。
沈朝歌并未言语,只是轻轻看了一眼身旁的阿箬。
阿箬心领神会,缓缓靠近那跪在地上的李德顺,眼中透着一抹警告之意,压低声音说道:
“今日见到贵妃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余生便只能在慎刑司度过了!”
李德顺听闻此言,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应道:
“奴…奴才明白!奴才绝不敢乱说半个字,还望娘娘饶命!”
“下去吧!”
沈朝歌轻轻挥了挥手。
李德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一路上磕磕碰碰,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直至消失在了沈朝歌的视线之中。
沈朝歌静静地站在原地,身姿宛如一尊优雅的塑像,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李德顺离开的方向。
良久,她方才轻轻开口,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阿箬,你联系东辰卫,务必要将这个人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多一份助力,总归是好的。”
阿箬微微欠身,恭敬地应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暮春的暖风裹挟着甜香,懒洋洋地吹进朝华宫。
沈朝歌屏退宫人,独自一人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案几上一盆开得正盛的姚黄牡丹。
花瓣娇嫩,色泽华贵,是内务府一大早送来的。
珠帘轻响,阿箬身着一袭淡雅的宫装急匆匆的进来,她那圆圆的脸蛋上,此刻虽不见明显的慌乱,却仍带着一丝如狡兔般不易察觉的机警。
她迅速地环顾殿中,见四下无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赶忙朝着殿内正端坐于锦榻之上的沈朝歌行礼,而后轻声禀报道:
“娘娘,查清楚了。”
沈朝歌微微颔首,那精致绝美的面容上顿时流露出一抹关切之色,示意阿箬快些说来。
原来,李德顺在内务府司茶,负责配茶房进出账目。
前些时日,内务府例行查账,发现配茶房账目出现了差池,竟短了三匣雨前龙井。
内务总管知晓此事后,便宣称是李德顺粗心大意,误把雨前龙井当成了六安瓜片,故而致使账目有误。
严令李德顺限期十日补齐二十两的缺口,否则便要发卖他那尚在京郊家中的妹妹抵债。
李德顺在京郊的家里,仅有重病缠身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而他每月所得的份例,除了要勉强维持母亲和妹妹的生计,还需拿出不少银钱来为母亲延医诊治。
沈朝歌听闻这一番来龙去脉,那明眸之中顿时闪过一抹惊喜之色,朱唇轻启:
“原来如此。阿箬,你且速去安排,让青刃将张德顺家人接到这京城之中,务必要好生安置。寻京城中最好的医者,为他母亲诊治。待一切妥当之后,你再带着银票去找他,此等雪中送炭的良机可不多。”
阿箬恭敬地应了一声:“阿箬懂了。”
言罢,便悄然退下,去依着沈朝歌的吩咐行事。
不多时,崔尚宫在殿外:“娘娘,丽嫔娘娘等人给娘娘请安。”
沈朝歌心想,终于是坐不住了,而后慵懒的说“那就请进来吧”
伴随着一阵浓烈的香风,一道桃红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嫔。
来人身姿丰腴,穿着一身扎眼的桃红洒金宫装,满头珠翠随着她夸张的步伐叮当作响。
正是后宫同样出了名张扬的丽嫔。
她一张圆脸涂得粉白,此刻堆满了假笑,眼底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挑衅。
“贵妃娘娘安,娘娘大喜啊。听闻陛下赐娘娘住进这朝华宫,妹妹们特来贺喜!”
丽嫔嗓门尖利,目光放肆地扫视着殿内华贵的陈设,尤其在看到那盆稀世姚黄时,眼中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
“德妃娘娘月余前去金山寺为陛下祈福,若德妃娘娘在宫中携领后宫,定会将后宫诸事安排妥当,我等姐妹也不会今日才来给恭贺娘娘。”
她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地瞥了沈朝歌一眼,掩唇轻笑
“不知贵妃娘娘是否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