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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绍云沉浸在兵部浩如烟海的文献中昏昏欲睡、元伯假病真患地蜗居在坊内小屋里韬光养晦、魏枫成天往平康坊娘子堆里凑热闹时,出差的三、四皇子已经满载而归。

李疾霆拜过母亲后就快步向宫外走去,面色凝重。又回到习惯性的孤身一人,直到迎面撞上李显智和李景然两人。

“见过三皇兄。”两人异口同声道。

李疾霆点了个头,继续赶路。突然,他想起来武朵的千叮咛万嘱咐。于是三皇子一个蹬地急刹车,强忍着直接从这人群中跑掉的冲动,凭借深刻的情感,硬生生把自己调了个头。

对面五、六皇子本以为他还是不理人的老样子,打完招呼就拔腿撤了,结果抬眼发现三皇子又转了回来,两人连忙互相提醒着止步,一前一后撞在一起。

“呃……”五、六皇子面面相觑。

“嗯……”三皇子憋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五弟最近身体可好?”

李显智不明所以地点头回应,从染了几次风寒到抓了哪些药汇报了一遍。三皇子松了一口气,对自己这一小步很满意。

“呃……”五、六皇子见皇兄还没有离开的架势,也不敢动。

“嗯……”三皇子又憋了半天,如法炮制,“六弟最近常探望婕妤?”

李景然受宠若惊地如实作答,并表示听自己母亲讲过,昭容常提起对方的优点,自己要向兄长学习云云。

李显智也被提醒得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跟着点头。

三皇子实在撑不住了,尴尬地说了句再见,就脚底冒烟地溜了。留下两脸懵圈。李显智望着那有些仓皇的背影,问向李景然:“李疾霆这是受啥刺激了吗?怎么转性了?”李景然茫然耸肩。

上了车,三皇子立刻询问仆从:“朵儿要的二皇子的文册整理好了吗?”得到肯等的答复后,他又交代:“再去找找其他皇子的,一并送过去。朵儿要还有什么疑问,你们积极配合。”情报这种事情还是尽量交给专业人士来办吧。

李疾霆去看望武朵。刚要出皇城,又与二皇子打了个照面。对方轻装一人,骑着白蹄乌马,正等门口官兵查验核实。三皇子挑着帘子与对方不经意对上眼,两人皆是一愣,错愕后又是暗潮汹涌的沉默。

二皇子知道三皇子与刺史的勾结,三皇子知道二皇子与军府的党盟。各怀心事,竟是谁都没开口打个招呼。捱到出了城门,各自离去。

李绍云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令三皇子感到十分不爽,又跟随行内官确认了一遍:“我不在这几日,二皇子可有什么特别的动向?”侍从原样作答:“二皇子除了拜访了老将军,再就是每日看望告病的元长史,其他时间都在兵部或者他自己宫里待着。”

三皇子满意了,不稍时又问:“元长史现居哪里?”侍从给了一个地址。得知其与武朵并不在一处,李疾霆这才放下心来,叫手下人继续盯紧李绍云的动静。

武氏学堂。

府中后院已然多了不少人气儿,男丁搬抬,侍女洒扫。嬷嬷从中穿过,突然路过一片阴影。“诶?这丫头可真高啊。”被点到的小姑娘顿时惊得往后一缩,低头耷脑的。“呵,还怪腼腆的。”

嬷嬷接了李疾霆从后门绕进屋里,避开他人。阖上门,武朵从桌前抬起头,先嗔怪对方过于兴师动众,结果如今两人见个面还得偷偷摸摸的。三皇子坚持到:“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总得给你留些壮实的人手,我才安心。”

武朵撂下笔,起身给他斟酒,他则凑到桌边,看对方在忙什么。

“威远,才回来也不好好休息一下,过来路上累了吧。”

李疾霆接过,顺道把递酒的人也揽进怀中:“知我者,朵儿也。有你夙夜操持朝中这些关系,我怎敢言累。”桌上,是武朵代为与三皇子幕下之宾的暗语信件。

武朵靠上,轻声询问:“事都办妥了?”

李疾霆咽下一口,点头:“都办妥了,消息传得比我座驾都快。母亲已经听说了……”

武朵惊喜打断:“消息如何?”

李疾霆顿了顿,而后轻描淡写道:“应是不错的。最晚这几天也就知道结果了。”

“此番临时起意,能如此成功可是不易,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武朵喜上眉梢、神采飞扬,趴在三皇子怀里仰着脸微笑。李疾霆不由得陷进对方的轻松喜悦当中,连一贯就事论事、僵硬干瘪的语调都柔软了下来:“朵儿助我立功,威远亦当恩恩相报。”

武朵期待道:“有何奖励?”

李疾霆想了想,一双眼盯着武朵,深不见底:“听嬷嬷说你这几天忙得都没怎么出门?现在得空了,我带你去逛逛吧。”

武朵又惊又喜,她担心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但李疾霆安慰她:“二皇子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了,还有什么可藏的?”

武朵扶额释然,问明日去逛西市如何。李疾霆又是一顿,随后笑道:“总是逛街市,你也不嫌腻烦。”武朵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那种地方何时不能去?难得他有空一起,李疾霆提议带武朵去僻静一点的地方,到东市周边的佛寺逛逛。那里在武朵远赴西北时新建了不少庙宇,正是新奇的时候,来回路上还能看看胡人各种稀奇古怪的杂货摊。武朵闻言好奇不已,爽快地应下。

与此同时,李绍云一把推开元伯的书房,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往软榻上一躺,满脸颓相、没个生气儿。

元伯正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团,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见李绍云进来,他愉快地告诉对方,他们安排在武朵府邸的眼线已有回信。

李绍云本来没什么精神,闻言到底是伸手要过了那张纸,举到眼前定睛细看。

“‘见字如晤’。”李绍云不明所以。元伯解释说现在还没有重要信息,这次只是叫线人随便写点什么,试验情报传递的路径是否安全通畅。

李绍云敷衍地点点头,长臂一抻,递还回去。元伯看出对方心情不好,一边小心将信纸摊平在抽屉里压好,一边明知故问:“被架空调任不好做吧,这回又谁惹你了?”

李绍云正愁无处宣泄,闻言弹坐起身,向元伯连声控诉,无非是仕途失意。“我们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先参刺史一本,状告他勾结突厥来着?干嘛让人分走平定西北的功劳?”

元伯无奈提醒:“不是你说这是圣人对突厥一贯的政策,所以既然没酿成大错,咱们发现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绍云被他提醒着清醒了不少,捏着眉心,深感遗憾。看来他真是烦得不行,都要走火入魔了。

李绍云最后又道,听说三皇子这次去西南立了功回来,圣人大悦,风头大有盖过他的势头。

由于二皇子在朝中没什么要紧处的人脉,李绍云只了解了个大概,也就是不知所云。“我简直搞不懂,一个去南边赈灾的特使,怎么能在西北大展身手呢?”李绍云越说越激动,“我今天出来前还试探地问了问李吉鸢,结果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光卖官司了,啥也没说。不过我看出来了,老四自己也被摆了一道,这是在我身上找补呢。”

见元伯沉思不语,李绍云摆手吸引他的注意:“元伯,你跟我说实话,漠北到底是什么风水宝地啊,怎么人人都往那块凑,挤不挤啊?”

元伯回过神来,不理会对方的讽刺,一本正经道:“西北地处险要,说是风水宝地也不为过。”李绍云无语:“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三皇子突如其来的操作会不会影响他们,毕竟突厥一战表功如何还未下定论,二皇子现在还是个不上不下的闲职。

元伯又思索一番,明白过来,轻声笑开。“单看这一回合,确实让三皇子后发制人了。”元伯慢条斯理地向李绍云解释,“但纵览全局,其实我们对付突厥的谋划没问题,只是输在前期布局上。你说三皇子人脉遍布户部工部,正是这全面性给了他灵活施展的空间。而我们在朝中充其量也就只有刑部员外郎敢信,可他孤立无援、自身难保,既然作用不大,暂时先不要难为他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对此,我已有安排。”

李绍云眼睛亮亮地期待着:“怎讲?”

元伯双肘支在桌上,探身偏头向李绍云自信道:“一方面……我已与吏部郎中取得联系。此人确有可争取的空间。他并非党同伐异之徒,只是迫于压力,为得清净,暂投三皇子麾下。我瞧他不乏远见高识,含蓄蕴藉,是个爱贤好士之人,若我们能逐步证明堪为大用,想必他不会是阻碍。”

李绍云放心地点点头,随之邪魅一笑:“想必现在至少元长史深得郎中青睐。”

元伯知他调侃,不理会,又道:“郎中只是其一,想要拓宽你的人脉,还是得靠更高级别的‘贵人’牵线搭桥。”李绍云思索一番,不太确定元伯执棋落子的冒险程度,好在对方并没打算继续卖官司。

“二皇子觉得,礼部如何?”元伯顽皮一笑,体贴地为二皇子答疑解惑,“如若圣人已阅我所呈奏折,兴许我们无需苦于另寻高人。”

李绍云闻言皱眉。他那天早上被元伯状态吓得一顿忙活,根本无心检查内容,直接按照对方的交代递呈皇帝,而元伯如此暗示,难道……怪不得对方写个述职的折子竟耗费那么多心神。元伯身份特殊,想必他字字句句都经过反复考量。太妙了,怕圣人起疑心;太平了,又换不来圣人的青睐。

“你不是恐惧面圣吗?”李绍云还有些震惊,不解元伯为何又选择亲自上阵。

“我是怕,光是想想我就毛骨悚然。”元伯表情凝重起来,使劲闭了闭眼,这才缓过来,继续解释道,“可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已经为此付出太多了。”在李绍云心疼不已的眼神中,元伯坚定道:“骈行,当初我答应助你登顶御极,竭诚尽忠、不遗余力、死而后已。若事事要你特殊照顾,如何遵守誓约?”

“……嘉恒。”李绍云惊心动魄,立刻又沉默偏头,低垂的睫羽掩去眼底水光。

“骈行,”元伯重新扬起笑,试图缓解过于沉重的气氛,“我们不妨再赌一赌,三皇子此番必是借赈灾之便,贯通南北优势,取长补短,一石二鸟。但即便如此,圣人若赏他有功,也必不可能超过你去。”尽管是猜测,但李绍云深知元伯所言必有他的道理。自废太子一事后,圣人对几个儿子疑心甚重,必然不会让他们中有人一家独大。圣人就算再赏识三皇子,也不会厚此薄彼,他还需要二皇子与其形成制衡之势。

随即李绍云自己又想到,三皇子对西北并不了解,按理说做不出这么准确的判断,想必是武朵这一路观察,深谙民间疾苦,因而做下此局。一想到又被这个拒绝自己的武朵摆了一道,李绍云更加上火。但他并不真的为此担心受怕,因为李绍云对自己周围的伙伴有足够的自信,这份自信不亚于武朵大胆布局、不输给元伯成竹在胸。

“元伯,”李绍云释然地躺倒,盯着房梁正脊,淡淡笑开,“若你猜错,我罚你一月俸禄;若真让你说中了,你赔我一年俸禄都不为过。”谁叫他不让动武朵,瞧瞧她多能搞事。

元伯震惊:“岂有此理?”

翌日,风和日丽,瑞气千条。太极殿,群臣毕至,百官齐集。

“……漠北都护府将士戮力疆场,摧破突厥狼骑,廓清边尘,功在社稷。其忠勇勋绩,当垂竹帛,特敕:

“二皇子李绍云,重启‘勤王’封号,还复食邑。更命接掌大都护之职,遥领边事,兼领兵部侍郎。

“长史元伯,夙夜匪懈,经纬文枢,礼法端严,着迁礼部郎中,典章仪轨。司马高崇武,弓马绝伦,肝胆贯日,特擢勤王府亲军都尉,掌翊卫之任。

“刺史上官毅、折冲都尉魏延寿,坚守孤城,协剿虏寇,各加勋一转,秩禄增一级,仍领本职以践忠勤。

“另有三皇子李疾霆,通南北商衢,赈饥馑犒虎贲,展经纶之器,赐封‘韦王’,仍领工部本职……”

宰相执诏宣读,众人俯首领旨。

“勤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韦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口一辞,响彻云霄。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李绍云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元伯,你明年就等着吃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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