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牌桌共研青春梦,癞影窥灯妒恨生
吃完饭,大家又坐着喝了些茶,聊了会天,消了消食。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提议道:“干坐着有啥意思,咱们来玩牌吧!玩‘升级’!”
这“升级”正是当时村里年轻人中最流行娱乐方式,一种扑克玩法。
规则简单,趣味性强,特别考验搭档间的默契和对牌局的记忆力。
四个人玩,两两一组对抗。
从“3”开始打起,抢庄叫主、保底、算分,赢家升级,先打过“A”的一方获胜,算一局。
运气好技术强,一局很快;要是牌运相当,互相算计,一局牌能磨上一两个小时,是消磨时间的绝佳方式。
反正春节闲来无事,又不赌钱,纯属图个乐子,大家纷纷响应。
杨春雨还是个初中生,平时专注学业,对牌戏一窍不通,连忙摆手躲到一边去大狗子汪务实玩去了。
杨春燕平时在工地厨房忙得脚不沾地,也是没时间学这个,也被大家热情地拉到了桌边。
“不会没事!我们教你!简单得很!” 陈阳第一个跳出来,机灵地抢占了杨春燕对面的位置,成了她的“对友”。
高前缸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什么,便和赵德祝坐了对面,组成另一队。
杨春燕身边立刻围上了两个“军师”,一左一右,热心地指导她。
“燕子,记住啊,红桃是主!”
“先出单张,调他们的主下来!”
“哎哎,这张K大了,可以留着抠底!”
甚至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对面高前缸和赵德祝手里的牌,然后压低声音给杨春燕支招:“燕子,出梅花!陈阳梅花没了可以杀!”
奈何运气这东西实在说不准。
四张4、两张王是“常主”,加上本轮打的“3”也是常主,一共十张最大的牌,经常有六七张都神奇地集中在高前缸和赵德祝手里。
副牌的大牌权几乎一直也被对方掌控。
尽管有两个“狗头军师”现场教学,杨春燕和陈阳这组还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丢掉了第一局。
刚学会基本规则的杨春燕又好气又好笑。
把牌一放,开玩笑地嗔怪道:“唉!看来是跟陈阳你八字不合,没有默契!换个人组队试试!”
赵德祝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起哄:“行啊!燕子,你随便选!你想跟谁一伙?咱们换!” 他说着就作势要起身。
杨春燕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几个小伙子脸上扫过,似乎在认真挑选。
高前缸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直跳。
内心疯狂呐喊:“选我!选我!让我来带你赢!好好教训一下陈阳这小子!” 他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然而,杨春燕的目光在他脸上只是一掠而过,最终落在了赵德祝身上。
她嫣然一笑:“徳祝哥,你来!咱俩组一队,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高前缸顿时像被针扎破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心里又酸又涩:“妈的……燕子这是真看不上我啊!连打牌都不愿意跟我一伙……”
他猛地站起身,语气有点急地说:“换人换人!肖老三,肖易明,刚才就属你瞄我牌瞄得最欢!肯定手痒了,你来玩!”
他不由分说地把肖易明按在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则抱着手臂站到一旁,闷声不响地看牌。
这下换了人,牌运似乎也平均了许多,不再像上一局那样一边倒。
胜负的关键更多地取决于双方的配合和算计。
杨春燕毕竟是新手,虽然学得快,但出牌难免还有些犹豫和纰漏。
赵德祝虽然牌技老道,但带着个新手,面对陈阳和肖易明这两个在工地上磨合已久的“老搭档”,打得也是异常艰难。
牌局陷入了漫长的拉锯战。
你赢一轮,我扳一局,分数咬得很紧。
大家时而屏息凝神思考,时而为出一张好牌欢呼雀跃,时而又因为失误而懊悔不迭。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最终还是陈阳和肖易明凭借更娴熟的配合略胜一筹,拿下了这局。
杨春燕把手里剩下的牌往桌上一丢,长长舒了口气,笑着认输。
“唉!算了算了,我认栽!你们太厉害了,我确实打不过。你们玩吧,我是新手,需要多练练!”
小伙子们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有人鼓励她:“燕子,多玩几把就会了!技术都是练出来的!”
也有人故意激将:“别啊燕子,再来一局,说不定就赢了呢!”
但杨春燕已经看到潘高园又开始在灶台边忙碌,准备大家的晚饭了。
她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借机脱身:“不玩啦不玩啦!你们玩得开心,我得去帮园嫂子做饭了,不然你们晚上都得饿肚子!”
说着,她便轻盈地站起身,挤出了牌桌,快步走向灶台,系上围裙,接替了潘高园手里的活计。
牌局继续,但热闹的中心似乎也随之分了一半到那烟火升腾的灶台边去了。
玩牌的间隙,大家的话题很自然地又绕回了高前缸想修房子这件事上。
陈阳一边理牌,一边感叹:“缸子,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也跟长了草似的。”
“以前挣了钱,就知道上交家里,自己留点零花,买烟抽,最多扯身新衣裳,就觉得美得不行了。从没想过这钱还能这么用,给自己整个窝!”
“谁不是呢!”
另一边肖易明接口道,“以前觉得日子嘛,不就是跟着爹妈过,以后娶媳妇也是爹妈张罗,分间老屋子就算成家了。”
“可细卫哥这新房一立起来,再看看缸子的盘算,感觉……感觉好像自己能给自己挣个未来了!”
牌桌顿时变成了研讨会。
大家也顾不上出牌了,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你们说,咱们村还有哪块地风水好,又向阳?”
“我觉得后山梁子下面那块坪地就不错,离水源也近!”
“拉倒吧,那地方太偏了,进出都不方便!要我说,还是得靠近大路!”
“修房子这门窗得开大点,亮堂!细卫哥这就挺好!”
“还得有个宽敞的灶屋,以后婆娘做饭也舒坦不是?”
汪细卫原本在旁边笑着看他们打牌,听着听着,算是咂摸出味道来了。
他不由得失笑,插话道:“好家伙!你们这哪是来拜年打牌的?这是组团上我这取经,琢磨着怎么‘造反’,飞出老窝自立门户啊?咋的,家里老母鸡的翅膀底下不暖和了?”
大家哄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眼里都闪着光。
汪细卫笑着摇摇头,还是认真地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他们。
“选宅基地是门学问。得看地势,不能太低洼,不然下雨积水;
得看朝向,最好坐北朝南,冬暖夏凉;
不能占农田呢,农田宅基地批不下来,你们选地方的时候得注意这点;
还得考虑左邻右舍,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
你们自个儿多留点心,有空就在村里转转,看到合适的地界,先心里记下,再慢慢合计。”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正在灶边和潘高园低声说笑的杨春燕,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唉,还是燕子这丫头省心……女孩子家,终究不一样。”
他想着老杨叔家的情况。
农村里,没儿子的人家,为了延续香火、老了有人养老送终,通常要招一个上门女婿。
但做上门女婿,孩子得跟女方姓,跟出嫁得姑娘一样,在家里容易抬不起头,很多小伙子都不情愿。
老杨叔两个闺女,原本属意能干的大女儿杨春燕留在家里招婿,可杨春燕自己很有主意,一心想出去闯闯,不想一辈子困在家里种地。
妹妹杨春雨又还小,加上家里房子够用,这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修房子对杨家来说,确实不是最紧迫的事,也轮不到杨春燕来操心。
热热闹闹的时光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五点,厨房里再次飘出诱人的饭菜香。
潘高园和杨春燕已经开始往桌上端菜了。
陈阳一把扯下脸上贴着的几张代表输牌的纸条,嚷嚷道:“不玩了不玩了!吃饭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顿晚饭比中午更加丰盛,潘高园特意多做了量,生怕这些半大小子不够吃。
虽然大家依旧抢得热闹,欢声笑语不断,但最终盘子里还是剩下了一些菜,不再像中午那样光盘见底。
吃完饭,天色也已渐暗。大家都很知趣,知道拜年做客要懂得分寸。
过来热闹了一天,牌玩了,饭吃了两顿,再待下去就有点不识趣了。小伙子们纷纷起身,帮着收拾碗筷,把桌椅归位。
高前缸拉着汪细卫的手说:“细卫哥,园嫂子,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谢谢招待啊!”
陈阳也接着说:“等开了春,雪化了,地硬实了,你招呼一声,我们都过来帮你打院墙!”
赵大膀子补充道:“还有你要弄板材的时候,也吱声!别怕废木头,用大锯,我们人多,轮着拉,几天就能给你解出来!”
弄板材是极其辛苦的体力活,乡下没有电锯,全靠人力拉锯解开板材。
无论是两人对拉的大竖锯,还是两人横向操作的手锯,都需要巨大的力量和耐力。
干上一天,胳膊酸疼得抬不起来是常事,更是废腰。兄弟们能主动提出帮忙,是真感情。
汪细卫和潘高园连声道谢,将大家送到门口,看着一群年轻人的身影吵吵嚷嚷地消失在暮色渐浓的村路上。
等客人都走了,家里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半大的小白钻了出来,怯生生地在屋里屋外嗅来嗅去,似乎对一天之内家里来过这么多陌生人的气味感到十分困惑。
初一初二出门拜年不能带着个狗乱跑,把它关屋里,可把它憋坏了。
今天一早门开它就窜得没影,这会儿才回来,也不知这一天它在哪儿野了,吃了些什么。
小主人大狗子可高兴坏了,白天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玩伴,此刻见到小白,兴奋地扑上去,一人一狗在院坝里嬉闹翻滚,清脆的笑声驱散了些许客人离去后的冷清。
而此时,在远处山坡的阴影里,王癞子正佝偻着身子,默默地注视着沙硕地方向。
那栋在暮色中显出轮廓的新房,以及院子里隐约传来的欢笑声。
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说羡慕,那是真的。
谁不想有个亮堂堂、属于自己的窝?
说嫉妒,也是有的。
凭什么他汪细卫就能媳妇孩子热炕头,日子越过越红火,而自己却落得这步田地,成了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癞子?
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恨”。
他将自己这一年来的种种不顺和难以启齿的病症,全都归咎于那个他曾经想窥探的女人:潘高园。
仿佛只要这样想,他自身的不堪就有了一个可以宣泄和指责的对象,从而减轻那么一丝丝源于自卑和失败的痛苦。
夜色,渐渐掩盖了他眼中复杂而晦暗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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