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的身影自关墙下一处阴影中踉跄浮现,脸色比离去时更加苍白,衣袍上沾满尘土,气息紊乱。一直焦灼等待的宗文虎立刻冲上前扶住他。
“师弟!你受伤了?”
“无妨,消耗过大。”道一急促喘息,抓住宗文虎手臂,
“快!带我去见掌门!有紧急军情!”
宗文虎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敢怠慢,立刻搀扶着他直奔巡天舟。
巡天舟主舱内,玄玑真人正与几位内卫长老议事。见道一如此模样闯入,皆是一怔。
“石师侄,何事如此惊慌?”玄玑真人沉声问道,一股温和的灵力已悄然拂过道一,助他平复气息。
道一勉强站稳,也顾不得礼节,急声道:“掌门!弟子方才于西北黑风涧地底,发现一处魔修利用天然煞穴构建的小型转化节点,已被弟子摧毁。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仍残留着一丝惊悸:“但在那节点附近,潜伏着一道黑影!其气息阴冷诡异,极其擅长隐匿,实力至少金丹中期以上!它自称‘影卫’,似乎专为监控和清除探查者而存在!弟子侥幸才得以脱身!”
“影卫?”一位面容冷峻的内卫长老皱眉,“从未听闻幽冥宗有此编制。”
“它并非普通魔修!”道一语气肯定,“其气息……与之前地脉深处那股恐怖意念相同,但弱小许多,更像是一个分身或投影!它似乎能一定程度上规避地脉感知,且对地脉法术有相当的抗性!”
此言一出,舱内几位长老脸色都微微变了。
能与那疑似元婴之上的存在同源,还能规避地脉感知?这意味着他们以往依赖的许多探查手段可能失效!此类敌人潜伏暗处,专行刺杀破坏之事,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玄玑真人目光锐利起来:“你可看清其具体形貌?有何特异之处?”
道一努力回忆:“形貌模糊,似人非人,如同一道薄影。攻击时无声无息,能释放一种极薄却锋锐无比的阴影利刃,几乎感受不到灵力波动,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切割?而且,它似乎能短暂融入阴影,极难察觉。”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那处节点的主要功能,似乎是抽取地底煞气,转化为精纯魔能,通过地脉输往北方。类似节点,恐怕不止一处!”
舱内陷入短暂的沉寂。长老们神色无比凝重。
若真如此类“影卫”存在,且数量不明,散布北疆,专事暗杀与破坏后勤、节点,那接下来的战事将变得极其凶险和被动!
“幽冥宗……何时多了这等诡异手段?”一位长老喃喃自语。
玄玑真人沉吟片刻,看向道一:“石师侄,你此番冒险探查,立下大功。此情报至关重要。你先下去好生修养,赏赐加倍。”
“谢掌门!”道一躬身行礼,在宗文虎的搀扶下退下。
离开主舱后,宗文虎才低声道:“影卫……听着就让人心底发毛。师弟,你这次太冒险了!”
道一苦笑:“若非侥幸,恐怕真回不来了。”他摸了摸仍有些发凉的背心,那阴影利刃的冰冷仿佛还残留着。
主舱内,玄玑真人面色沉肃:“诸位,如何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位长老沉声道,“需立刻加强各处的警戒等级,尤其是重要设施和将领周边,需配备擅长探查和应对隐匿手段的人员与法器。”
“还需组织精锐小队,主动清剿可能存在的此类节点,不能任由其不断转化能量,滋养魔军。”
“那‘影卫’……或许可请‘天机阁’或‘听风楼’的朋友帮忙查查底细。”
玄玑真人颔首:“即刻去办。另,传令下去,石野所提供情报,列为乙等机密,不得外泄,以免引起恐慌。”
“是!”
命令迅速下达。断刃关的防御体系悄然发生变化,多了许多针对隐匿刺杀的手段,气氛在胜利的欢呼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道一回到营帐,服下丹药,全力调息。与影卫的短暂交锋,虽未正面硬撼,但心神消耗巨大,尤其是最后那一下死亡威胁,让他道基都微微震颤。
他内视己身,玄黄道基缓缓旋转,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了一丝。生死之间的压迫,果然是修炼的最佳催化剂。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石师弟,好手段啊。刚立下大功,又探得机密,如今这断刃关,怕是离了你就转不动了?”
赵天龙不知何时又来了,站在帐外,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
道一睁开眼,淡淡道:“赵长老谬赞。弟子只是尽本分。关墙安危,倚仗的是掌门、诸位长老和所有同门的共同努力,弟子岂敢贪天之功。”
“好一个尽本分。”赵天龙冷笑,“又是地脉镇封,又是孤身探煞,次次都能险死还生,带回关键情报……你这本分,尽得可真够‘巧合’的。”
他的话意有所指,怀疑之色毫不掩饰。
道一眉头微蹙:“赵长老若有疑问,可随时向掌门求证。弟子疲累,需静修恢复,恕不远送。”
直接下了逐客令。
赵天龙眼神一寒,但想起南明长老之前的警告,终究没再发作,只是冷哼一声:“你好自为之!”拂袖而去。
帐内,道一叹了口气。赵天龙的敌意如此明显,日后在战场上,恐怕还需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
他不再多想,收敛心神,继续疗伤。
巡天舟顶层,玄玑真人独自立于栏边,望着北方昏暗的天空。
灰影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凝聚。
“影卫……”玄玑真人缓缓开口,“你怎么看?”
灰影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古老的仆从。擅长阴影与刺杀。通常……用于清理门户,或执行特殊灭绝指令。”
玄玑真人猛地转身:“你知道它们的来历?”
灰影:“记忆模块受损,数据缺失。仅存模糊标签:‘天道刽子手’,‘清道夫’。”
天道刽子手?清道夫?
玄玑真人瞳孔微缩。这称呼,可不像是什么魔道宗门该有的。
灰影继续道:“它们的出现,意味着‘协议’执行级别提升。锁定道一,或因他频繁动用‘异常权限’(地脉\/青石),被标记为‘高优先级干扰目标’。”
玄玑真人面色凝重起来:“可有应对之法?”
灰影:“阴影惧怕极致的光明与沸腾的气血。至阳至刚之法宝、法术,或专修血气的体修,可克制。但其本体不灭,投影无穷。”
“另外,建议尽快提升‘种子’(道一)生存能力。下一次袭击,强度会更高。”
说完,灰影缓缓消散。
玄玑真人独自站立良久,目光再次投向道一营帐的方向,指尖轻轻敲击栏杆。
“高优先级干扰目标……天道刽子手……青石……异常权限……”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看来,这场魔灾的背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波澜诡谲。
而那个从山村走出的少年,已然身不由己地卷入了风暴的最中心。
他沉吟片刻,取出一枚玉简,烙印入一道神念。
“南明师弟,从今日起,暗中关注石野安危。另,宗门秘库内那件‘昊阳镜’仿品,可寻机赐下。”
光芒一闪,玉简消失。
断刃关的夜,格外漫长。无形的暗流,已在关墙内外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