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紧随方永，赶往百草阁。
脚步不停，心神却已沉入指尖守拙戒。
丈许空间，稳定无比。
阴阳混沌石居中悬浮，黑白二气流转，与角落的玄玉髓心遥相呼应，灵气氤氲。
心念微动，几件物品被有序安置。
得自守拙遗窟的那块地元板，轻轻靠在混沌石旁，表面土黄光晕似乎活跃了几分。
另两块墨绿怪石（鹰嘴崖、猎熊）置于最边缘，它们蕴含的邪异能量被混沌二气牢牢压制，蛰伏不动。
《厚土经》古卷、《山村异闻录》真本（伏牛暗纹封面）、爷爷的手札，三册书卷并排悬于一侧，免受湿气侵蚀。
得自黑市的那几块引起青石感应的黑石（戊土精华）堆在一旁。
土煞珠、耗尽灵力的蜂窝石、仅存的一小罐玉髓膏、中品土灵石、老周头的牛角号、王虎送的祖传匕首、阿秀的两个布袋（新旧各一）……
零零总总，皆有了归处。
不再是东藏西藏，提心吊胆。
道一心中一定。
这戒内洞天，远比外界流传的百次即毁的储物袋珍贵无数倍。那是真正触及空间法则的宝物，据《异闻录》零星记载，非大能无法炼制，现世流通极少，皆掌握在真正强者手中。
青岚宗外门，一个杂役若拥有此物，便是取死之道。
“石师弟，快些！”方永催促，打断他的思绪，“长老脸色很不好。”
道一收敛心神，点头跟上。
百草阁内，气氛凝重。
陈长老负手立于堂中，面沉如水。
几位药圃执事垂首站在下首，噤若寒蝉。
那株地心火莲被安置在中央玉台上，原本赤红饱满的莲叶此刻微微卷边，光泽黯淡，下方沟通地火的阵法符文明灭不定。
“废物！”陈长老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连地火波动都稳不住！宗内每年耗费多少资源养着你们！”
吴执事额头冒汗，上前一步：“长老息怒，地火脉突然紊乱，非比寻常，我等已竭力稳固，却收效甚微，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地火之灵被什么东西惊扰，或是…被抽取…”吴执事声音越来越小。
陈长老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众人。
道一恰好此时踏入。
“弟子石野，奉命前来。”
陈长老目光立刻锁定他：“你来得正好。看看这火莲，可能看出什么？”
道一上前，并未直接触碰，而是运起《草木观微术》，仔细察看。
莲叶脉络间，除了火灵流失的枯败迹象，还隐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灰黑死气缠绕根茎。
与那日赤阳参上的气息，同出一源！
枯脉手！
他心下了然。
目光微抬，恰好瞥见站在一旁的李执事。对方眼神低垂，面无表情。
道一拱手，语气恭敬却肯定：“回长老，地火波动恐是表象。弟子观这火莲根茎，似有隐伤，灵气流转至此便滞涩溃散，方导致整体萎靡。”
“隐伤？”陈长老眉头紧锁，“何种隐伤？”
“似是…一种阴寒死气侵蚀所致。”道一斟酌道，“并非天然形成，倒像是…人为。”
堂内顿时一片死寂。
几位执事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胡说！”李执事猛地抬头，厉声喝道，“地心火莲乃玄阶灵植，扎根地火脉，何等阴寒死气能近其身？石野，你莫要在此危言耸听，为自己之前照料龙血草不力开脱！”
道一不慌不忙：“弟子只是据实禀报。此种迹象，弟子曾在一些古籍残篇中见过类似记载。或许…是某种极阴寒的功法或毒物所致。”
他刻意点出“古籍残篇”，将自己所知合理化。
陈长老眼神微动，深深看了道一一眼。
“何种古籍？”
“乃一无名册子，记录了些偏门杂学。”道一伸手从守拙戒中取出那本得自书阁的无名册子，双手奉上，“请长老过目。”
册子出现的毫无征兆。
陈长老眼中精光一闪，接过册子，快速翻阅。
堂内其他人并未在意道一从何处取物，只当是寻常储物袋。
唯有陈长老，指尖拂过册子页面，又若有深意地瞥了眼道一空无一物的手指。
那绝非凡俗储物袋的波动。
他按下心中惊疑，专注册子内容。
越是翻阅，眉头皱得越紧。
这册子所载，确是些闻所未闻的偏门丹理、灵植异症，甚至有些…近乎邪道的手法。
其中一页，正好描绘了一种名为“蚀灵阴煞”的症状，与火莲现状竟有七八分相似！
“你看的是这一页？”陈长老将册子递回道一，指尖点在那段描述上。
道一看去，点头：“正是。弟子才疏学浅，不敢妄断，只是觉得相似。”
陈长老沉吟片刻，忽问：“既看出症状，可有解决之法？”
道一迟疑道：“册中提及，需以至纯生机之力，缓缓化去根茎阴煞，再辅以稳定地火，或可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需要对灵力和生机掌控极为精妙，弟子…力有未逮。”道一低头。他不想显得太过扎眼。
李执事冷笑：“既然无法，说这些有何用？”
陈长老却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谁修有蕴含精纯生机的功法？或是木、水属性疗愈法术？”
几位执事皆是摇头。他们多以火、土属性为主，擅长培育，于疗愈并非专长。
李执事更是沉默。
陈长老目光最后落回道一身上，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石野，你既提出，便由你尝试。需要何物配合，尽管开口。”
道一心中一震。
这是机会，也是考验。
他硬着头皮应下：“弟子遵命。需一间安静丹室，地火稳定，无人打扰。”
“准。”陈长老挥手，“就用隔壁乙字丹室。方永，你带他过去，所需一应物料，直接去库房支取。”
“是！”方永连忙应声。
道一行礼告退。
经过李执事身边时，他感受到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
道一面色如常，心中冷笑。
鱼，上钩了。
乙字丹室。
地火被引入，稳定燃烧。
道一屏退方永，关上石门。
他走到玉台前，那株萎靡的地心火莲已被移入。
深吸一口气。
左手虚按火莲上方，运转灵力。
并非他胡诌的木水疗愈之法。
而是守拙戒中，那无名册子所载的一式——回春指。
指尖泛起极淡的翠芒，蕴含着一丝微弱的混沌生机，小心翼翼探向火莲根茎那缕灰黑死气。
滋！
细微声响，死气如冰遇阳春，迅速消融。
道一全神贯注，控制着力度。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额头沁出细汗。
终于，最后一缕死气彻底化去。
火莲根茎恢复赤红，原本滞涩的灵气开始缓缓自行流转。
虽然依旧虚弱，但根源之患已除。
道一长出一口气，擦了擦汗。
成了。
他并未立刻出去。
而是盘膝坐下，假装调息。
心中飞快盘算。
李执事…枯脉手…蚀灵阴煞…
他究竟想做什么？
仅仅是破坏灵植？
恐怕没这么简单。
还有陈长老…他似乎看出了什么。
那一眼，绝非寻常。
道一摸了摸手指上的守拙戒。
戒中洞天，便是他最大的底牌。
或许…可以借此，试探一下这位深不可测的陈长老。
正思忖间，石门外传来方永的声音。
“石师弟？如何了？长老让我来问话。”
道一起身，打开石门。
“幸不辱命。”他脸上挤出几分疲惫，“火莲根基已稳，后续只需温养几日，应能恢复。”
方永大喜：“太好了！我这就去禀报长老！”
很快，陈长老亲自赶来。
他仔细检查了火莲状态，尤其是根茎部位，那抹灰黑已彻底消失。
他看向道一，目光深邃。
“你做得好。”
“长老谬赞，弟子只是侥幸。”
陈长老挥挥手，让方永等人先退下。
丹室内只剩他与道一。
“那无名册子，再予我一观。”
道一依言奉上。
陈长老摩挲着册子粗糙的边缘，忽道：“这册子材质特殊，似皮非皮，似帛非帛，绝非寻常之物。你从何处得来？”
道一心中凛然，答道：“在药园书阁角落无意间发现，当时覆满灰尘，无人问津。”
“无人问津…”陈长老重复一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倒是你的机缘。”
他话锋一转：“你今日救治火莲，用的并非寻常木系生机之法吧？”
道一心脏猛地一跳。
“弟子…参照册中所载，胡乱尝试…”
“哦？”陈长老盯着他，“据老夫所知，能如此快速化去‘蚀灵阴煞’而不伤灵植根本的，绝非‘胡乱尝试’所能办到。便是内门丹堂专修此道的弟子，也未必有此精准掌控力。”
道一后背渗出冷汗。
陈长老却忽然收起迫人气势，将册子还给他。
“不必紧张。宗门之内，谁还没有几分秘密机缘。”
他语气缓和下来：“你既有此天赋，便不要埋没。日后药圃若有疑难，可直接来报我。”
道一心中稍安，忙道：“谢长老！”
“嗯。”陈长老点点头，似不经意道，“你那储物之具，倒是别致，竟无丝毫灵力外泄，老夫险些都未察觉。”
道一浑身一僵，头皮发麻。
他果然注意到了！
而且，看破了并非普通储物袋！
陈长老却已转身向外走去。
“好生休息。明日开始，你便留在百草阁，专门负责照看这几株玄阶灵植。”
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怀璧其罪，小子，藏好了。”
石门轻轻合上。
道一独自站在丹室中，心跳如鼓。
最后那句话，是警告，还是…提醒？
他低头看着守拙戒，戒面古拙，毫不起眼。
怀璧其罪…
藏好了…
他握紧了拳。
实力！
还是需要更强的实力！
否则，纵有重宝，亦是无根浮萍。
他看向那株逐渐恢复生机的火莲。
李执事…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看来，这百草阁，比他想象得更深。
正是： 戒纳百宝隐患消，火莲病根暗中疗。 回春指破枯脉手，长老深意话藏刀。
不知那道一将如何应对陈长老的深意，又如何探查李执事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