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厂长，闻厂长你在家吗？”
翌日清晨，闻熹刚坐下和父亲吃早饭，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闻熹闻讯而来，打开门一看，外头是气喘吁吁的郑伦。
“闻厂长，大事不好了！”
郑伦急得满头是汗，自行车倒在路边也顾不上扶。
他抓着胸口，好不容易才喘匀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有人在厂门口拉横幅！”
“什么？”
闻熹放在门栓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为了什么？”
“新的考勤制度！有十来个人，都是厂里的老员工了。”
郑伦一口气说完，力竭地靠在墙边，缓缓坐了下去。
他实在是累极了。
早上他刚蹬着自行车上班，远远的，还没看到厂门口，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就那么直愣愣地横在制药厂的大门口。
郑伦骑近了一看，脸色骤变。
“公平公正办工厂，齐心协力搞生产！”
该说不说，还挺有文化。
郑伦又急又气，走上前，拉住一个坐在地上的老师傅问。
“谁让你们过来的？”
“为什么要在大门口拉横幅！”
老师傅眯着眼看了郑伦半天，确认不是要找的人，一把挥开郑伦的手。
“你管我呢？”
“小同志，你也是惠鑫的吧？”
“快跟我们一起坐下，抵制新出的考勤制度！”
“新上来的厂长什么都不懂，瞎指挥，这样只会让老人寒心！”
“我们在惠鑫干了大半辈子，结婚生子都在厂区里。”
“之前工厂有难处，召集生产，我们二话不说放下碗就来了，现在怎么的，产量上去了，反而要管我们这些老人了？”
“这不公平！”
老师傅说着，高举手里攥紧的拳头。
“对，不公平！”
一句话，像是往烧得冒烟的油锅里泼了瓢水，彻底炸开了。
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激动得面红耳赤，不停挥拳，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
“不公平！不公平！”
“我们要见闻厂长，我们要见闻厂长！”
郑伦倒退几步，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大半个月之前，他们明明还是一股绳，都在为了能够快一点产出交公通力合作。
为什么现在惠鑫制药厂恢复生产了，一切步入正轨了，老师傅们反而要闹事呢？
郑伦不明白。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余光瞥见一个人。
他倚靠在厂区的大铁门上，嘴里叼着烟，饶有兴致地拨动着那把大铁锁，像姜太公钓鱼一样悠然自得。
厂办的高主任。
和老厂长是远房亲戚，平时主要负责接待与传达的任务。
岗位不算重要，但是厂里的老人了。
闻熹担任新厂长之后，重新调整了不少人的工作岗位，厂办的人，现在就剩他一个。
难道是觉得自己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
郑伦不解地走上前，质问高宗耀。
“高主任，工人们不上班，这么堵在大门口拉横幅闹事，您就看着吗？”
高主任啧了一声，弹掉手里的半根香烟，意味深长地对郑伦说，“郑工，你也看到了，这是老师傅他们自己要拉的，我也拦不住啊。”
“再说了，药厂是我家，安全靠大家。”
“他们在自家门口坐着，怎么能算闹事呢？”
高主任笑得满不在乎，用一种你奈我何的眼神盯着郑伦轻笑。
挑衅的神情仿佛在说，就是我挑唆的，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郑伦气得想狠狠砸烂高主任这张虚伪的笑脸。
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扶起自行车，一埋头，两只脚踩出了不顾一切的气势，不消五分钟，就到了闻熹家门口。
和郑伦赶往惠鑫制药厂的路上，闻熹听了事情的大概。
事情比较棘手。
老师傅们年纪大了，不能硬来。
要是采取强硬措施，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可就要上报纸头条了。
但要是顺了老师傅们的意思，这改革就不用推行了。
郑伦看闻熹抿着唇不说话，知道她在想办法，不再出声打扰。
两人一前一后骑到了大门口。
横幅还在，老师傅们排成两排，老僧入定似地坐在地上。
太阳升起来了，有人时不时撩起衣服下摆擦汗。
“闻厂长来了！”
有眼尖的围观的百姓发现了闻熹，大呼一声。
老师傅们一听，呼啦啦都站了起来。
有几个坐得太久，腿脚都僵硬了，起来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差点没摔回去。
闻熹刚停好单车，就听到咄咄逼人的质问声扑面而来。
“闻厂长，我们不干了！”
“对，您要是不收回这个什么狗屁新规定，我们今天就辞职！”
“说的没错，我们不能吃亏！”
……
各种各样的抱怨和问题狂风暴雨一般砸过来，郑伦气得满脸通红，袖子一撸就要上去理论，被闻熹一把按住。
“我来吧。”
“他们等的是我。”
闻熹说着，从郑伦身后走出来，直面老师傅们喋喋不休的抱怨和不满。
不远处，高宗耀叼着烟，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人未到，声已至。
“闻厂长，您终于来了。”
高宗耀笑得不怀好意。
闻熹眉头微蹙。
她第一次和高宗耀打交道就不喜欢他。
说话油腔滑调的，东一句西一句，总落不到实处。
安排一点工作推三阻四，总之就是一个人办不了。
后来，在闻熹拿过厂里的职工表，和人事的科长讨论过后得知，这些年高宗耀安排了不少亲戚进场，还都放在关键的几个车间之后。
对于高主任这个人，闻熹彻底没了半分好感。
“高主任。”
闻熹略略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一大早，老师傅们就想和你讨论点事情，我这也拦不住……”
“您不会怪我吧？”
高宗耀拉长声音。
闻熹抿了抿唇，对闹得最凶，声音最大的老师傅说道，“江师傅，您的意思，我明白。”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会议室谈，怎么样？”
闻熹好脾气地问。
江师傅一愣，下意识看了高主任一眼，收到提示后，梗着脖子强硬。
“不用了！”
“就在这里说清楚！”
“不说今天谁也别想进去！”
“对，谁也别想进去！”
“必须解决我们的问题！”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
高宗耀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攀上了首都教授的关系，空降到他们制药厂来。
以为会种地，有后台，就能掌控全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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