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雾谷的雾气比往日更浓了，淡紫色的雾霭像融化的琉璃，在山谷间缓缓流动，将那些嶙峋的怪石勾勒成模糊的剪影。申公豹依旧坐在那块黑色巨石上，玄色长袍的下摆垂落在石缝间，被凝结的露水打湿了边角，却丝毫没影响他坐姿的闲适 —— 仿佛不是身处危机四伏的洪荒边缘，而是在昆仑玉虚宫的讲堂里静坐。
他指尖把玩着那枚青铜令牌，令牌上的 “截” 字早已被摩挲得发亮，边缘的棱角却依旧锋利，硌得掌心微微发疼。这疼痛让他格外清醒，能清晰地听到远处战场传来的隐约动静 —— 那是胜利者清理战场的声响，夹杂着士兵的交谈与兵器碰撞的轻响，在他听来，却像是败者的哀鸣。
“赢了一场就以为能笑到最后？” 申公豹轻笑出声，声音被雾气过滤后，变得有些飘忽。他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发丝，露出那双狭长的眼睛，瞳孔里映着雾气流动的影子，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姜子牙一生谨慎，却忘了最关键的一点 —— 棋盘上的棋子，未必都在明面上。”
他将青铜令牌凑近鼻尖，令牌上还残留着祭坛的腥气。那是昨日从蚀魂族使者手中接过令牌时沾染上的，当时那使者的鳞片上还滴着黑色汁液，说只要按计划行事，就能获得颠覆洪荒的力量。现在想来，那些蚀魂族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工具，就像那支被噬魂纹操控的神秘军队一样。
“不过是些被混沌之气污染的残魂，竟能逼得姜子牙动用龟甲占卜，也算有点用处。” 申公豹屈起手指，轻轻敲击着巨石表面。石面上立刻浮现出淡淡的水纹，映出洪荒战场的景象 —— 姜子牙正指挥士兵加固防御，杨戬在擦拭三尖两刃刀，而哪吒，正站在医护营前，将灵珠结晶碾碎，混入疗伤的药膏里。
水纹中的哪吒眉眼专注，指尖的灵光温柔地包裹着药膏，连混天绫都收敛了锋芒，安静地搭在臂弯。申公豹看着那道红色身影，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冰冷：“灵珠子觉醒又如何？当年在玉虚宫，你不过是个会哭闹的娃娃，凭什么能得到太乙真人的偏爱？”
他猛地攥紧拳头，青铜令牌深深嵌入掌心，石面上的水纹骤然碎裂。雾气似乎被这股戾气惊动，在他周围盘旋得愈发急促，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忘忧草都压得弯下了腰。草叶上的露珠滚落，滴在他的靴尖，却在接触到靴面的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 那是用蚀魂族秘术炼制的玄铁靴，能吞噬一切靠近的生机。
“第一步棋虽败，却也看清了底牌。” 申公豹松开拳头，掌心的令牌上沾着血丝，那些血丝渗入令牌的纹路，竟让符文亮起了微弱的红光。“姜子牙的阵法虽强，却少了杀伐之气；杨戬勇猛有余，却不够果决；至于哪吒……” 他顿了顿，指尖在令牌上轻轻划动，“灵珠子的仁慈，就是最大的破绽。”
远处传来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落在他肩头。乌鸦的眼睛是诡异的绿色，喙上还叼着一小卷羊皮纸。申公豹取下羊皮纸，展开后，上面用朱砂画着简易的地图，标注着洪荒各地祭坛的位置 —— 那是蚀魂族传来的最新消息。
“原来在昆仑山下还有一处主祭坛。”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的红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难怪死之花被毁后，蚀魂族的气息没有完全消散。姜子牙只知清理明面上的祭坛，却不知真正的毒瘤藏在他眼皮底下。”
乌鸦在他肩头发出嘶哑的叫声，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袍角。申公豹从袖中取出一块干瘪的肉块，丢给乌鸦：“去告诉蚀魂族使者，按原计划进行。让昆仑山下的祭坛加快运转，我要在蟠桃盛会前，看到更多‘傀儡’。”
乌鸦叼着肉块，扑棱着翅膀飞入雾气深处。申公豹目送它消失，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青铜令牌上。令牌上的符文已经完全亮起，红色的光芒在雾中显得格外妖异。他将令牌捧在掌心，指尖在符文上按顺时针方向转动，口中开始吟诵晦涩的咒语。
咒语声低沉而沙哑，像是用指甲刮过石壁的声响。随着咒语声响起，山谷中的雾气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的空气渐渐扭曲，黑色的光点从虚无中渗出，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光点凝聚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巴上缠绕着黑色的布条，布条上绣着与噬魂纹相似的暗纹。
“主人召唤，必有要事。” 身影微微躬身，声音像是无数根冰针摩擦，刺得人耳膜发疼。他周身的雾气都绕着他旋转，却不敢靠近三尺之内 —— 那是纯粹的死寂之气，连雾气都能冻结。
申公豹将羊皮纸推到他面前：“看看这个。” 他指尖敲了敲昆仑山下的红点，“哪吒今日毁了山谷祭坛的死之花，灵脉的生之气息已经开始反噬蚀魂族的力量。你去一趟昆仑山，让主祭坛的‘蚀魂王’提前启动‘噬魂大阵’。”
黑袍身影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兜帽下的喉结动了动：“启动大阵需要献祭十万生灵的神魂，如今洪荒戒备森严，怕是难以凑齐。”
“不需要凑齐。” 申公豹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扔了过去，“这里面是我用截教残部的神魂炼制的‘聚魂丹’，一颗能抵千魂。你将它交给蚀魂王，让他用洪荒的怨灵补足差额 —— 那些战死士兵的残魂，不正好无处可去吗？”
瓷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黑袍身影稳稳接住。瓶身接触到他手指的瞬间，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主人倒是为蚀魂族考虑得周全。”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申公豹莫名地皱了皱眉。
“我要的是洪荒大乱，不是蚀魂族称霸。” 申公豹语气转冷，指尖在巨石上划出一道深痕，“你告诉蚀魂王，事成之后，我会帮他打开通往寂灭之地的通道。但在此之前，必须按我的指令行事 —— 尤其是哪吒，他的灵珠之力能净化噬魂纹，必须先除之而后快。”
黑袍身影将瓷瓶收入袖中，周身的死寂之气浓郁了几分：“哪吒身边有杨戬和姜子牙护卫，硬闯怕是讨不到好处。” 他抬起头，兜帽下的绿光闪过，“或许可以从他的软肋下手。”
“软肋？” 申公豹挑眉，“他一个莲花化身的娃娃，能有什么软肋？”
“莲花虽无牵挂，却有根。” 黑袍身影缓缓说道，“灵珠子的本源与五色石相连，而五色石的碎片，有一块落在了陈塘关李靖手中。若是能拿到那块碎片，就能布下‘锁灵阵’，暂时封印哪吒的灵珠之力。”
申公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李靖？那个将哪吒逼得剔骨还父的父亲？”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雾气中回荡，带着几分嘲弄，“用父亲的东西对付儿子，倒是有趣。好，就这么办 —— 你先去陈塘关，拿到五色石碎片。我会让蚀魂族在洪荒各地制造混乱，引开姜子牙和杨戬的注意力。”
黑袍身影微微躬身：“谨遵主人之命。” 他周身的雾气开始旋转，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不过有件事，或许该让主人知晓 —— 蚀魂王最近在研究‘换魂术’，似乎想摆脱你的控制。”
申公豹脸色微变，随即冷笑一声：“一群被混沌之气扭曲的怪物，也敢谈控制？” 他从怀中取出另一块令牌，令牌上刻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符文，“这是‘噬主令’，若他有异心，你便用这个激活他体内的噬魂纹。我倒要看看，是他的换魂术厉害，还是我的控魂咒管用。”
黑袍身影接过令牌，身影彻底化作黑烟：“主人英明。” 黑烟在地面上盘旋一周，最终钻入石缝，消失不见。
申公豹望着石缝，指尖在巨石上轻轻敲击。雾气渐渐恢复平静，忘忧草重新挺直了腰杆，却依旧不敢靠近他三尺之内。他知道黑袍身影没有说谎，蚀魂族本就野心勃勃，若不是忌惮他手中的控魂咒，早就反客为主了。
“一群养不熟的狼崽子。” 申公豹低声骂了一句，从怀中取出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的烦躁。他想起当年在玉虚宫，自己总是比不过姜子牙，连师尊元始天尊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耐。那时他就发誓，一定要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强。
“天道不公，那就由我来改。” 申公豹将酒葫芦扔在一边，葫芦在石面上滚了几圈，酒液洒出来，被雾气瞬间吞噬。他站起身，玄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姜子牙想守护洪荒，哪吒想践行使命，那就让他们看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坚守都是徒劳。”
他抬手对着天空一挥，青铜令牌上的符文再次亮起。山谷深处的雾气突然分开一条通路，十几个身披黑袍的身影从通路中走出，单膝跪在他面前 —— 那是蚀魂族派来的死士，每个人的心脏位置，都嵌着一块刻有控魂咒的玄铁。
“你们随我去一趟万妖谷。” 申公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里的妖王欠我一个人情，是时候让他还债了。”
死士们沉默地起身，跟在他身后向山谷深处走去。他们的脚步很轻，踩在草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影子。雾气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掩盖了所有痕迹，只留下那块黑色巨石，以及石面上尚未完全消散的水纹 —— 水纹中，哪吒的身影依旧在医护营前忙碌，浑然不知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已经悄然展开。
走到山谷尽头，申公豹停下脚步，指尖在一块不起眼的岩石上按了按。岩石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幽深的洞穴，洞穴里散发着淡淡的妖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死士：“进去后，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出手。万妖谷的妖王脾气古怪，最讨厌外人插手他的事。”
死士们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跟着他走进洞穴。洞穴内壁镶嵌着发光的萤石，照亮了两侧壁画 —— 上面画着无数妖物朝拜一个虎头人身的身影，那身影手持狼牙棒，脚下踩着祥云，正是万妖谷的妖王 —— 虎力大仙。
“申公豹，你倒是稀客。”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震得萤石微微摇晃。虎力大仙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石台上，他穿着虎皮裙，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虬结，手中的狼牙棒随意地靠在石桌旁，棒身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申公豹拱手行礼，语气却不卑不亢：“多年不见，妖王风采依旧。”
虎力大仙咧嘴一笑，露出尖锐的獠牙：“少来这套虚的。你当年帮我从天庭的天牢里逃出来，这份情我记着。说吧，这次来又想让我做什么？” 他拿起石桌上的烤肉，大口啃了起来，油脂顺着嘴角滴落。
“我要你在三日后，带领万妖谷的妖兵，袭击西岐城。” 申公豹直视着他的眼睛，“不需要攻破城池，只要制造混乱就行。事成之后，我会把天庭的‘锁妖塔’图纸给你 —— 有了它，你就能知道如何避开天庭的巡逻队，自由出入洪荒各地。”
虎力大仙啃肉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锁妖塔图纸？你真能拿到？”
“我既然敢说，就有把握。” 申公豹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扔了过去，“这是西岐城的防御布防图，上面标着守军的换防时间和兵力分布。你只要按图行事，定能全身而退。”
虎力大仙展开羊皮纸，仔细看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好！就凭你这份诚意，这忙我帮了！不过要是你骗我……” 他掂了掂手中的狼牙棒，棒身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就把你的骨头敲碎了喂狼。”
申公豹笑着点头：“妖王尽管放心。三日后，我会让蚀魂族在东海制造异动，引开西岐城的援军。到时候，万妖谷的妖兵就能畅行无阻了。”
离开万妖谷时，雾气已经散去，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申公豹站在山谷口，望着东方的天际 —— 那里是陈塘关的方向。黑袍身影应该已经出发了，只要拿到五色石碎片，哪吒就再也不足为惧。
“接下来，该去看看老朋友了。” 申公豹冷笑一声，转身向昆仑山方向走去。他知道姜子牙在昆仑山上设有监察阵，能监视洪荒各地的动静，若是自己在昆仑山附近制造点小动作，定能让姜子牙心神不宁。
走到半山腰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指尖在空气中一抓，抓住了一只透明的飞虫 —— 那是姜子牙的 “探灵虫”，用来监视可疑动向。申公豹捏碎飞虫，看着指尖的荧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姜子牙啊姜子牙，你永远都这么小心翼翼，却不知道危险早就藏在了眼皮底下。”
他继续向山顶走去，玄色长袍在晨光中泛着暗纹。山风吹过，带来了昆仑仙草的清香，却吹不散他周身的戾气。在他身后，蚀魂族的祭坛正在悄然运转，万妖谷的妖兵已经磨利了爪牙，而陈塘关的方向，一道黑烟正悄然靠近 —— 那是黑袍身影，正带着申公豹的命令，去取那块能封印灵珠之力的五色石碎片。
洪荒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申公豹站在山顶，望着脚下的云海，仿佛已经看到了洪荒大乱的景象。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即将到来的混乱，口中低声呢喃：“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这洪荒的天，就该变了。”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只青鸟正从陈塘关飞出，向洪荒战场的方向飞去 —— 那是李靖派去给哪吒送信的信使，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园即将迎来危机，更不知道，一块沉睡多年的五色石碎片，会成为搅动洪荒的又一根引线。
申公豹转身下山，脚步轻快，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从容。他知道，只要按计划行事，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站在洪荒之巅，让所有曾经轻视他的人，都匍匐在脚下。至于那些被卷入这场阴谋的生灵，不过是他登顶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雾气如轻纱般缓缓漫起，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衣角，渐渐将他的身影吞没在朦胧之中。方才还喧嚣惨烈的山谷，此刻已恢复了寂静，唯有那块表面粗糙的黑色巨石上，未干的水纹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还在隐约映着洪荒战场的景象。只见哪吒灵巧地穿梭在伤员之间，将最后一瓶药膏递给医护兵，他那张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少年人特有的明朗笑容，澄澈的眼眸中满是关切与温柔，浑然不知一张针对他的大网，已经如同潜伏的毒蛇，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