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控制台边缘时,林昭昭的指节在键盘上顿了顿。
她盯着屏幕上按钮,昨晚镜屋系统自动生成的文档标题还在闪烁——《双向情感记录模式——致所有未被听见的声音》。
电脑旁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这半年来综艺录制时嘉宾们的微表情:杨幂捏着童年布熊时无意识收紧的虎口,邓伦在职场陷阱密室里喉结滚动十七次的频率,还有那个试图炒作的流量明星在潜规则模拟间里,从假笑到瞳孔震颤的0.3秒破防。
原来我们一直在修明星的情绪故障她对着空气轻声说,钢笔尖在伦理边界四个字上洇开墨点。
抽屉里传来纸张窸窣声,是小林昨天塞给她的蜡笔画——歪歪扭扭的房子里,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裤,另一个的裙角画着星星。
手机在桌角震动,黄薇的消息弹出来:刚看了你发的报告。
林昭昭盯着对话框,指腹摩挲着手机壳边缘的划痕——那是奶奶临终前握过的,昭昭,别让专业变成笼子。
台里不会批无流量素人项目黄薇的第二条消息紧随其后,除非你能证明它会。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的脸。
她低头看着抽屉里的蜡笔画,那颗用红蜡笔涂得歪斜的心,像一颗仍在跳动的旧电池。
空调出风口的风掀起桌上的便签纸,别让眼泪冻住的字迹已经晕成淡蓝的花。
她猛地站起身,外套带翻了水杯,画稿飘落又拾起。
鼠标点击另存为,新文档标题跳出时,她的喉结动了动:《情感留存系统的伦理边界与社会价值》。
附件栏里,她依次拖入小林的扫描画稿、邓伦在密室里自发录制的深夜广播录音,当时他以为镜头已关闭,还有声纹对比图——七岁时的哭声尖刺如荆棘,昨夜镜屋生成的《夜莺》旋律里,同样的声线裹着层温软的茧。
回程的地铁上,孩子们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
“镜子里有奶奶的手……”
她翻着手机里拍下的画稿,指尖停在那幅蓝裙子女人的亮片花上。
窗外霓虹滑过玻璃,映出她疲惫却发亮的眼睛。
镜头晃动,录音杂乱,但她一条条挑出来,拼成三分钟的短片。
背景音乐用了镜屋自动生成的《夜莺》片段,轻得像一声叹息。
标题敲下时,她犹豫了一秒,还是关掉了账号信息。
《小孩画出了我的梦》
那天傍晚,林昭昭抱着一沓画稿坐在酒馆吧台。
苏黎擦杯子的动作顿了顿:你眼睛红得像兔子。
她是林昭昭大学时的室友,如今这家酒馆的老板,也是她唯一还敢深夜打电话的人。
我剪了个视频。林昭昭打开平板,画面里是晃动的镜屋,孩子们的声音像一串小铃铛:镜子里有奶奶的手我看见妈妈小时候哭这个姐姐的裙子有白花。
结尾定格在羊角辫女孩的画——蓝裙子女人弯腰抱小女孩,裙角的白花是用亮片贴的。
城中村小学的教室飘着粉笔灰和霉味。
小禾踮脚挂便携镜屋的幕布时,几个孩子扒着窗户往里看,扎羊角辫的女孩把鼻尖压成扁扁的草莓。
阿阮调试脑电波监测仪的手突然顿住:昭昭,你看。
林昭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最前排的小男孩正用手指描摹桌上的木纹,那是和小林一样的动作,把指甲盖压得泛白。
今天我们玩镜子游戏。她蹲下来,和孩子们平视,不用回答问题,听着音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轻音乐响起时,第一个女孩走进镜屋。
林昭昭盯着监测仪,心率曲线从78跳到92,第三面镜的雾气刚漫开,女孩突然伸手碰向镜面:阿姨,这个姐姐的裙子是蓝色的,有白色的花。
阿阮的笔地掉在地上。
林昭昭的呼吸突然停滞——那是母亲离开那晚穿的连衣裙,她从未对任何人描述过。
直到她瞥见监测仪角落的一行小字:
她猛然想起——昨晚调试时,她曾对着镜面哼过母亲常唱的童谣,声纹样本已被录入。
第二个男孩走进去时,镜面上浮现出歪歪扭扭的蛋糕;第三个女孩摸着镜面笑:这是我奶奶的手,她摸我脸时,戒指会硌人。监测仪的紫色星云图里,87%的儿童在第三面镜前出现记忆闪回微表情的标记,像撒了把星星。
扎羊角辫的女孩忽然抬头:“我奶奶说,她梦见过一个穿蓝裙子的阿姨,要她替她抱一个人。”
林昭昭心头一震,没说话,只轻轻点头。
昭姐,你看。小禾举着手机,镜头里,女孩正用蜡笔在镜屋幕布背面画画,她说要画镜子里的奶奶。
访谈当天,后台的灯光冷白。
林昭昭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蓝衬衫熨得平整,袖口卷起,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
导播递来提词卡:“重点讲技术突破和行业价值。”
她接过,轻轻放在桌上,转身走向舞台。
“今天,我想说点别的。”
聚光灯比任何密室都亮。
她站在舞台中央,蓝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腕,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七岁时摔碎妈妈的香水瓶留下的。
我们以为密室是让人面对过去的工具。她举起小林的画,画纸边缘被孩子们的手指摸得起了毛,但其实,它也在记住我们不敢记得的事。
现场屏播放着镜屋自动生成的《夜莺》旋律,七岁的哭声混着母亲的哼唱,像春雪融在溪水里。
我不okay过。她的声音轻,却像钉子敲进木头,我替太多人撑住过,我甚至忘了自己也需要被接住。
全场寂静。
导播间的黄薇捏皱了提词卡,上面原本写着专业解读行业前景。
节目播出当晚,我不okay登上热搜第一。
林昭昭的邮箱被素人投稿挤爆:我也不敢哭我爸妈离婚那年,我也躲在门后我以为只有我记着这些。
她蜷在镜屋的地毯上,逐条翻看着,直到一封落款小林妈妈的信让她屏住呼吸:
他说那个穿蓝裙子的阿姨,是我婆婆——她去世前最后一句话是替我抱抱那个小女孩
深夜的镜屋没有开灯。
林昭昭摸着冰凉的镜面,轻声说:奶奶,我终于没再替别人记了......我现在,是为自己活着。
镜面缓缓起雾,熟悉的字迹浮现:你早就值得。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条未读消息。
她划开屏幕,发件人显示,内容只有三个字:见个面。
夜风从通风口钻进来,吹得画稿沙沙响。
林昭昭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蓝衬衫的领口被吹得微微翻起,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这次,她没有伸手去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