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尽头的老槐树又开花了。细碎的白瓣落了青石板一路,风过的时候,像撒了把碎银,簌簌地响。
林小满蹲在树根下捡槐花瓣,指尖刚触到那点软绵,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她吓了跳,回头时看见个穿灰布衫的老人正扶着墙喘气,手里的竹篮掉在地上,滚出几颗圆溜溜的山楂。老人抬头时,林小满愣了愣——那双眼太亮了,像浸在井水里的星子,映着头顶的槐花枝,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清亮。
“小姑娘,”老人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砂纸,“能帮我捡捡不?”
林小满赶紧点头,手忙脚乱地把山楂拢回篮里。递过去时才发现,老人手腕上缠着圈旧布,布缝里渗着点暗红,像是伤着了。
“您这手……”
老人摆摆手,接过篮子往肩上一挎,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走。灰布衫的后襟被风掀起角,林小满瞥见他后腰别着个木匣子,边角磨得发亮,倒像是个老物件。
等她反应过来想再问问,老人已经拐进了最里头的老院子——那院子锁了快十年了,她从小就听巷口的张奶奶说,里头住过个修乐器的老先生,后来不知去了哪儿,院门就再没开过。
这天后,林小满总在老槐树下看见那老人。有时他蹲在树根下敲敲打打,手里捏着片槐木;有时就坐在石阶上,对着老槐树出神,竹篮里的山楂换了野菊,又换成了晒干的槐花瓣。
她忍不住凑过去搭话:“爷爷,您是住这儿的?”
老人抬眼看她,手里的刻刀没停,槐木片上渐渐显露出个月牙形的弧度。“住了一辈子了。”
“可这院子……”
“前阵子修了锁。”老人把刻好的木片放进木匣,“老东西总得当心护着。”
林小满瞥见木匣缝里露出来的弦,银亮亮的,像是古琴的弦。她想起张奶奶说过,以前这院子里总飘琴音,尤其是槐花开的时候,能顺着风绕大半个巷子。
“您会修琴?”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倒比槐花瓣还软。“年轻时摆弄过。”
那天起,林小满常往老院子跑。老人不怎么说话,却总在她来的时候,往石桌上摆杯槐花茶。茶是温的,带着点甜香,像这巷子的春天。
有回她看见老人在修把旧二胡。琴杆上裂了道缝,老人正用细麻绳一点点缠。阳光落在他手上,那双手布满老茧,指节却灵活得很,缠好的麻绳整整齐齐,像给琴杆系了条暗纹腰带。
“这琴修好了能响吗?”林小满凑过去看。
老人没说话,调了调弦,指尖在弓上一搭,二胡突然就“吱呀”响了声。那声音有点涩,却奇异地裹着槐花香,像风从老槐树的枝桠间穿过去,带着点颤。
林小满听得入了神,直到琴音停了,才发现老人正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往常更亮些。“喜欢?”
她使劲点头。从小就听张奶奶说琴音的事,总觉得那是藏在老巷子深处的谜。
“以后常来。”老人把二胡放进木匣,“等槐花落尽前,说不定能让你听回完整的。”
林小满天天都来。有时看老人修琴,有时帮他捡落在院里的槐花瓣。老人话渐渐多了些,说以前这巷子满是琴音,有拉二胡的,有弹琵琶的,到了晚上,连风里都是调子。
“后来呢?”林小满问。
老人沉默了会儿,指了指院墙上的爬山虎。“后来人走了,琴也旧了。”
她没再问。只是那天傍晚,看见老人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捏着片槐花瓣,二胡靠在腿边,没拉琴,却像是在等什么。
变故是突然来的。那天林小满放学回来,看见老院子门口围了几个人,是街道办的。有人在搬院里的木匣子,老人站在台阶上,灰布衫被风刮得直晃,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旧二胡。
“大爷,这院子得拆了建停车场,您这老物件……”
“不能动!”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哑却有力,“这琴得在这儿响,在槐树下响……”
林小满赶紧挤过去,拽了拽老人的衣角。老人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暗了些,像落了层槐花瓣的灰。
那天后,老人好几天没出来。林小满扒着院门缝往里看,只看见老槐树的影子,孤零零地投在地上。
她心里发慌,每天都往院门口跑。直到第七天早上,门突然开了道缝。她推开门进去,看见老人正坐在石桌旁,面前摆着那把旧二胡。琴杆上的裂缝补好了,缠麻绳的地方抹了层清漆,亮闪闪的。
“来了?”老人抬头笑了笑,比往常苍了些。
林小满点点头,没敢提拆院子的事。
老人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拿起二胡,调了调弦。这次的弦音比上次亮多了,不涩了,倒像刚抽芽的槐树枝,带着点脆生生的劲。
“最后拉回吧。”老人说。
弓一搭,二胡突然就响了。不是零散的调子,是段完整的曲儿。那曲儿软乎乎的,带着槐花香,又有点酸,像老人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