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死寂,以及内心被反复撕裂后残留的、火辣辣的痛楚。
林野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呼吸粗重而紊乱。连续两次弃权所带来的国运惩罚,如同冰冷的鞭子,一次次抽打在他的灵魂上。他能“看到”泥石流冲毁家园的浑浊画面,能“听到”内涝中民众惊慌的呼喊,能“感受到”防护林枯萎、良田被淹时那份源自大地本身的哀恸。
这些感知并非幻觉,而是通过某种玄妙的规则链接,伴随着国运的扣除,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里,成为惩罚的一部分,加剧着他的负罪感与无力感。
他守护不了那个弱小的过去。
而现在,他正在因为这份“守护”,而伤害着他誓言要守护的现在。
巨大的矛盾与痛苦,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碾碎。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脚下是名为“过去”的悬崖,身后是名为“现在”的烈火,无论向前还是后退,都是毁灭。
麦克那“原罪”的嘲讽,如同恶毒的咒语,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难道……麦克是对的?那个充满恐惧和错误的过去,真的是他无法摆脱的原罪?是他一切痛苦和无力感的根源?
就在这意识最混乱、最脆弱的时刻——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最深处响起了。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更像是从他自身意识的裂缝中滋生出来的低语。它模糊、扭曲,仿佛由无数个细微的杂音混合而成,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人心的清晰度。
“……很痛苦吧……”
低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完全理解他此刻的煎熬。
林野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想要凝聚精神抵抗,但那声音如同滑腻的毒蛇,直接缠绕在他的思维脉络上。
“……明明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却要被这种无聊的、自我感动的道德感束缚……”
“……看看你周围……”低语的音调变幻着,时而像慈祥的长者,时而像诱惑的恶魔,“……那个麦克,他指认了‘过去’,他获得了力量,他正在嘲笑你的软弱……你的国家,你的同胞,正因为你的‘坚持’,而在承受本可避免的苦难……”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暗示性的精神波动,伴随着低语,试图在他脑海中构建出画面——如果他指认了那个孩子,惩罚立刻停止,龙国灾情平息,麦克错愕的表情,以及……一股汹涌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强大力量,注入他的身体……
“……指认他……”
低语的声音变得更加具有穿透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诱惑。
“……只要抬起你的手,指向那个无用的、弱小的幻影……你不仅能立刻免除所有的惩罚,守护你的国家……你还将获得……真正的力量……”
“足以碾压一切质疑,粉碎一切敌人,真正守护你现在所珍视一切的力量……”
“强大到……足以让你永远不必再经历这种无力与悔恨的力量……”
“那份力量,一直就在那里,等待着你的‘觉悟’……”
“承认吧……那个过去的你,那个犯下错误、弱小无能的你,就是‘破坏者’!指认他,抛弃他!你将成为……更完美的存在!”
这诱惑并非空穴来风。它精准地抓住了林野此刻最深的渴望——停止伤害,获得足够守护一切的力量,摆脱这无尽的愧疚与无力循环!
一股灼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在他血脉中涌动,诱惑着他抬起那沉重的手臂。仿佛只要他点头,只要他放弃那份对过去的执着,就能立刻从这痛苦的泥沼中挣脱,拥抱强大与安宁。
指认他……
指认那个孩子……
指认那个……“原罪”……
不!
一个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在他意识的最核心处挣扎着响起。
那是他一路走来的基石,是他之所以是“林野”的根本。
如果为了力量,就可以轻易地否定、背叛过去的自己,那这样的力量,和麦克他们所信奉的、冰冷的“弱肉强食”又有何区别?这样的自己,又凭什么去守护那些同样可能弱小、可能犯错的他人?
但是……国内的灾情……陈岚姐的期望……浅川和汉斯的信任……还有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来自过去阴影的折磨……
放弃吧……
指认他……
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如同两条恶龙,在他脑海中进行着惨烈的厮杀。那充满诱惑的低语,如同毒液般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壁垒,放大着他内心的每一个阴暗面和脆弱点。
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紧握的双拳因为极致的挣扎而骨节发白。抬起手,似乎就能获得解脱与力量;不抬手,则意味着继续承受内心的煎熬和外部持续的压力。
力量的承诺,像是最甜美的毒药,在他意志最薄弱的堤坝上,腐蚀开一个危险的缺口。
他站在选择的十字路口,一边是看似轻松的“强大”之路,一边是充满痛苦的“坚持”之途。
那诱惑的低语,依旧在他灵魂深处,不断地回响、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