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队伍在残垣间穿行时,楚风的指尖还残留着残墙上墨迹的潮湿感。
他垂眸盯着自己沾了墨渍的指腹,余光扫过前方灰鸦的背影——对方战术靴碾过碎石的声响规律得像精密仪器,这让他想起上个月在黑市见过的德国特工,连步幅都经过特训校准。
“小心脚下。”苏月璃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伸手要扶他胳膊,却被楚风不着痕迹地错开。
他踉跄着往灰鸦方向栽去,手掌在对方背包带的金属扣上一按——阿蛮用苗疆蛊草混着朱砂画的影缠咒符纸,已经黏在了背包内侧。
符纸边缘的火漆在体温下微微融化,像条蛰伏的小蛇。
灰鸦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扫过楚风发皱的袖口,没说话。
他的右手自然垂在身侧,食指第二关节有块老茧——楚风记得很清楚,这是长期握持hK416突击步枪才会磨出的位置。
扎营时月亮刚爬上树梢。
楚风抱着装着伤药的帆布包走到营地最边缘的岩石后,背对着篝火解开袖扣。
他左眼的金芒在夜色中格外明显,像颗被碾碎的星子。
符纸的位置在灰鸦帐篷的西北角,他集中精神,灵瞳的视野瞬间穿透帐篷帆布——那团暗紫色的能量光团正在跳动,是影缠咒启动的标志。
情绪线如丝线般从光团中抽离,在楚风眼前织成网。
深蓝、铁灰、橙红……当看到那抹突兀的橙红时,他喉结动了动。
那是灰鸦蹲在残墙前捡战术手套的画面,他的情绪波动像被投入沸水的朱砂,惊喜与释然几乎要漫出光网。
楚风摸出块碎玉含在嘴里,凉意顺着舌尖窜进喉咙——这是他刻意咬碎的,用来抑制差点溢出的冷笑。
“找到了。”他对着岩石低语,呼吸在石面凝成白雾。
次日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帐篷布。
楚风是在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发作”的。
他突然从睡袋里弹起来,左眼金芒像被捅破的蜂巢般暴射,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指甲在泥地上抠出五道血痕。
“灯......灯要亮了......”他声音发哑,听起来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它说时辰到了......”
苏月璃几乎是扑过来的,发梢还沾着晨露。
她刚碰到楚风手腕,就被他反手甩开,力道大得让她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别靠近!”楚风嘶吼着,抓起腰间的战术匕首划向自己左臂,鲜血溅在地面,竟诡异地凝成星图形状——和昨夜阶梯上的咒文分毫不差。
阿蛮的脸色瞬间白得像浸了水的草纸。
这个向来沉默的苗疆青年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青黑蛊纹:“这是’献祭启程‘之相!
灯影要借宿主血祭开道!“
雪狼立刻抄起长柄猎刀站到楚风身侧,肌肉紧绷得像拉紧的弓弦。
他的目光扫过楚风不断抽搐的身体,又落在苏月璃身上,喉咙里发出类似狼嚎的低鸣——这是他守护重要目标时的本能反应。
而灰鸦,楚风用眼角余光看得清楚。
这个总把表情藏在战术面罩后的男人,此刻正半蹲在帐篷阴影里,右手小指快速敲击着大腿——三长两短,是摩尔斯电码的“确认”。
他的鞋跟微微抬起,藏在里面的微型发信器已经被指尖勾出了一半。
“它想借我的手杀你......”楚风继续嘶吼,匕首尖在左臂划开第二道血口。
鲜血滴在星图中央,那团暗红突然泛起金光,像盏被点燃的灯。
他能感觉到苏月璃的眼泪砸在脚边的泥地上,温热的,带着她惯用的月桂香。
三小时后,“恢复正常”的楚风虚弱地靠在岩壁上。
他扯下笔记本最后一页,凑到篝火上烧成灰烬,然后闭着眼吞了下去。“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封神诀’。”他声音沙哑,“能压着灯影七日。”
灰鸦蹲在篝火另一侧拨弄炭块,火星溅到他战术手套上,他也没动。
楚风注意到他藏在手套下的拇指,正悄悄在大腿上划拉——那是在记录“七日”这个关键数字。
当晚,楚风“昏睡”在帐篷里。
他的灵瞳透过帐篷顶的缝隙,精准捕捉到月光折射的角度。
藏在帐篷支架上的青铜镜微微转动,将月光反射进灰鸦的帐篷。
镜面里,灰鸦正用舌尖舔湿指尖,抹过一张泛黄的纸条——特殊药水遇水显影,一行暗褐色的字渐渐浮现:“目标进入预觉醒期,建议启动‘双灯并燃’计划。”落款的印章是只衔着烛火的乌鸦,翅膀上的纹路和楚风在副局长私宅看到的密档完全一致。
“很好。”楚风在心里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次日清晨的车队出发前,楚风把阿蛮拉到没人的岩石后。
他张开手掌,掌心里躺着颗染血的乳牙,牙釉质上还沾着暗褐色的灯油痕迹。“我妈日记里写的,这牙在昭明灯油里泡过七天。”他声音压得极低,“要是我失控......”
阿蛮接过牙齿时,指腹被牙尖划破了道小口。
他没说话,只是用力点头,眼底的血丝像张网。
楚风看着他把牙齿塞进贴身的银饰盒,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苗寨,这个青年为了帮他解尸毒,曾用自己的血喂了三天蛊虫。
车队驶离基地半小时后,楚风从后视镜里瞥见山巅的黑影。
他踩下油门的脚微微顿了顿,灵瞳在墨镜后无声运转。
那道身影穿着他常穿的黑色冲锋衣,脸却分明是三十岁后的模样——眼尾有道浅浅的疤,和他现在左眼角的金纹位置重叠。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那人身旁躺着具尸体。
尸体穿的战术靴和灰鸦今早换的那双一模一样,鞋跟处的微型发信器还露着半截。
尸体胸前钉着张纸条,被山风掀开一角,上面打印着一行字:“干得好,下一个就是你。”
楚风收回目光,右手轻轻握紧方向盘。
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但唇角却勾起抹近乎残酷的笑。
他能听见副驾座上苏月璃在和阿蛮讨论军工厂的构造图,能听见雪狼在后座擦拭猎刀的声响,能听见灰鸦在最后一排压低声音咳嗽——那是在确认发信器是否藏好。
“既然你们都想看我变成怪物......”他低声说,声音被发动机的轰鸣吞没,“那这次,我就演到底。”
车队行至半山腰时,山雾突然漫了上来。
楚风望着挡风玻璃外越来越浓的白雾,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和灰鸦昨夜相同的摩尔斯电码。
他踩下刹车的动作慢了半拍,轮胎擦着悬崖边缘的碎石发出刺耳的尖叫——在苏月璃的惊呼声中,他猛地打了把方向盘,越野车在悬崖边划出道惊险的弧线,最终停在离崖边仅十厘米的位置。
“刹车失灵了。”楚风解开安全带,下车检查轮胎时,目光扫过悬崖下翻涌的雾海。
他知道,有双眼睛正在雾里盯着这里。
而他要的,就是这双眼睛,看得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