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小丫头,又看向她手中那雪白的馒头。
饥饿的本能让他伸出手,接了过来,然后低下头,默默地开始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并不狼狈,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是速度很快。
小丫头看着他吃完,眨了眨大眼睛,又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几枚铜钱,递过去:“这个也给你,去买点吃的吧。”
莫凡看着那几枚黄澄澄的铜钱,却摇了摇头,声音因为长久不说话而有些沙哑低沉:“我……不要钱。
我只要馒头。”他的逻辑简单而直接,钱对他而言没有概念,而馒头能直接缓解饥饿。
旁边的护卫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乞丐有些不识好歹,而且靠近小姐实在不卫生。
便上前一步,略带嫌弃地说道:“小姐,别靠太近,脏。
馒头给了就快走吧,老爷夫人还等着呢。”说着,就要拉小丫头离开。
小丫头却挣脱了护卫的手,她看着莫凡那双虽然空洞却异常干净的眼睛,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
她非但没走,反而蹲了下来,好奇地问:“你不要钱?那你知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呀?还有别的亲人吗?”
莫凡茫然地摇了摇头。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看着他那张被污垢掩盖却依稀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
忽然嫣然一笑,那笑容如同初春的阳光,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温暖:“那你跟我走吧?
我家有很多馒头,每天都有!只要你……只要你愿意陪我玩就好!”
她似乎觉得要求一个陌生人跟自己回家需要一点理由,“陪我玩”就成了她能想到的最好借口。
看着她灿烂无邪的笑容,听着她稚嫩的话语,莫凡那冰封死寂的心湖,
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却温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
一种极其模糊、遥远的感觉一闪而过……似乎很久很久以前。
也有过这样一个……让他想要守护的、带着温暖笑容的人?是妹妹吗?记不清,抓不住。
鬼使神差地,他看着小丫头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太好了!”小丫头高兴地拍手跳了起来,也顾不上护卫不赞同的眼神。
拉着莫白那脏兮兮的袖子,“走,跟我回家!我先带你去洗干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莫凡再次摇头。
“没有名字吗?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小丫头兴致勃勃,歪着脑袋想了想,“嗯……你看起来好安静,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叫‘寂’吧!
莫寂,怎么样?听起来好像话本里的侠客名字呢!”她并不太理解“寂”字深处的含义,只是觉得好听又特别。
于是,少年有了名字,莫寂。后来小丫头嫌一个字叫着不顺口,又自顾自地加了个“哥儿”,成了“寂哥儿”。
护卫虽然不满,但拗不过自家小姐,只得一脸嫌弃地带着这个捡来的、脏兮兮的少年乞丐回了府。
那是一座在安澜城里算得上颇有权势的富商宅邸。
小丫头的父亲看到女儿带回来一个乞丐,自然是勃然大怒,但在小丫头眼泪汪汪的哀求和一通“他很可怜”、
“他很安静”、“他可以陪我玩”、“他很能吃馒头”之类的理由轰炸下,终究是心软了。
加上看这少年眼神虽然空洞却清正,不像奸恶之徒,便也就默许了,只当是给女儿找个特殊的玩伴。
吩咐下人带他去彻底洗漱干净,换身干净衣服,安排在偏院做些杂活,有口饭吃。
当莫凡被仆人仔细洗漱干净,换上一身青布短褂出现在小丫头面前时,小丫头看得眼睛都直了。
洗净污垢后的少年,面容清秀俊朗,肤色因为常年流浪略显苍白,但眉目如画。
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依旧带着迷茫,却如同浸在水中的黑玉,清澈而深邃。
“哇!”小丫头脸微微红了红,小声嘀咕道,“原来你这么好看啊……比王伯伯家那个老吹牛的儿子好看多了……”
从此,莫凡,或者说莫寂,就在这座府邸留了下来。
他确实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是小丫头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家里的趣事,说街上的见闻,说看的话本故事。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是在小丫头问“对不对呀?”
“是不是呀?”的时候,给出一个简单的“嗯”或“不是”。
他食量颇大,但干活也从不偷懒,虽然做得慢,却异常认真仔细。
闲暇时,他便在府里的书阁看书,虽然那些文字他大多不认识,只是凭着一种模糊的本能去记忆笔画轮廓。
或者只是看着插图发呆。小丫头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拿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和馒头去找她的“寂哥儿”,
看着他安静地吃完,然后拉着他去花园里玩,或是逼着他听自己新看的故事。
日子平静地流淌,如同安澜城外那条无声的小河。
这一日,阳光正好,微风和煦。小丫头好不容易磨得父亲同意。
允许她在两名护卫的跟随下,带着她的“寂哥儿”去街上逛逛。这对于常年被拘在府内的小丫头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乐事。
一出府门,小丫头就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雀儿,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持仪态的小姐,而是恢复了孩童的天真与活泼。
“寂哥儿!快看快看!那个糖人捏得多好看呀!”她拉着莫凡的袖子,挤到一个糖人摊前。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手艺人灵巧的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变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猴子。
“老板,我要这个!”她掏出自己的小荷包,买下了小猴子糖人,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得眯起了眼睛。
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把糖人递到莫凡嘴边:“寂哥儿,你也尝尝!可甜了!”
莫凡看着递到嘴边的、被小丫头舔过的糖人,微微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