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的上午巳时,子荔身披黑色披风,骑着毛色油亮的骏马,率领着三万西羌大军,浩浩荡荡翻越陇山进入渭水平原。
陇山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横亘在高山与平原之间,作为两者的分界线,地形变化极为明显。
当大军行至此处,能清晰地看到平原与山地的过渡。
陈仓北依陇山余脉,地形以平原、台原为主,望着即将走出陇山,进入那广袤的关中平原,西羌士卒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一个年轻的士卒兴奋地说:“终于走出陇山了,听说关中平原富庶无比,这次咱们定能大获全胜。”
身旁的同伴也激动地回应:“是啊,只要跟着德乾,咱们就有盼头了。”
子荔回望陇山的雄伟气势,尤其是那“五峰挺秀,二华同高”的吴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令人叹为观止。
再看渭水平原,一马平川,田野里绿油油的庄稼随风摇曳,河流纵横交错,美丽富饶的景象尽收眼底。
极目远望,但见陈仓城南依钟南山,北靠陇山,恰好位于“千渭之会”,汧水和渭水在此交汇,渭水自西向东奔腾不息,流经陈仓城,形成一片富饶的河谷地带。
这里是几百年前周朝先祖“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的周原西部边缘地带。
秦文公四年,也就是周平王宜臼九年,秦人在汧渭之会建立国都,并在此地筑城,名为平阳城,后改为陈仓城,至今已有三百三十多年的历史,它早已成为秦国的发祥地和政治、军事和文化中心。
然而此刻,古老的陈仓城正浓烟滚滚、烈焰飞天,那熊熊大火映红半边天,刺鼻的焦味随着微风飘到子荔的鼻间。
小小飞马赶来,单膝跪地:“启禀德乾,陈仓城已被义渠大军攻占,他们正四处烧杀抢掠,城中百姓哭声震天,惨不忍睹。”
子荔眉头紧皱,问道:“你与义渠大军联络了没有?”
小小回道:“还没有,下一步行动该当如何,请明示。”
子荔转过身来问道:“赵将军,陈仓城与雍城相距多远?秦国骑兵多长时间能赶到?”
赵璇答道:“回德乾,二者相距不足八十里,秦国骑兵如果全速赶来,最快半个多个时辰即可到达。”
子荔急忙说道:“估计秦国已经行动,现在援军正向陈仓赶来,我们需尽快与义渠大军会合,以商对策。”接着,他看向一旁的小小,说道:“你即刻飞过陈仓,向雍城方向火速侦查,发现情况及时回报。”
“遵命。”话未落音,小小便骑上飞马,如离弦之箭向雍城方向疾驰而去。
子荔急忙率领大军风驰电掣般向陈仓赶去。
***
此时秦国的都城雍城,朝堂上早已乱作一团,秦躁公嬴欣坐在王位上,暴躁不安,大声呵斥道:“义渠十万骑兵翻越陇山,怎么提前一点消息也没有掌握,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大臣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这时令尹范忠壮着胆子启奏道:“大王,我军主力正在前线与魏赵僵持,后方空虚,被义渠人掏了老窝。陈仓距离雍城不到百里,如果义渠人全速推进,半个多时辰就能抵达,则雍城危矣,为今之计大王需尽快避祸咸阳,派岐山大营援军火速前来救驾。”
正在此时,一名斥候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报,西羌三万兵马攻取临洮,临洮一万余士卒阵亡,守将赵璇投降。绵诸守将葛玉明率一万士卒投降,西羌兵马正向陈仓而来。”
嬴欣瞪大眼睛惊呼道:“什么?临洮、绵诸失守,西羌军队正向陈仓而来,那下一个目标会是……雍城。”
他不由感到后背一阵发冷,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令他不寒而栗。
朝堂上更加混乱起来,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说应该立刻加强雍城的防守,有的说要赶紧向其他诸侯国求救。
正乱得不可开交之时,斥候急报:“报,南郑叛军三万铁骑从汉中一路斩关夺隘,正接近雍城,请大王定夺。”
嬴欣再次惊得合不拢嘴:“这些乱臣贼子的首领都是何人?”
范忠禀报道:“义渠乱军首领郦景,乃前任义渠王郦宽之子。西羌叛军首领乃所灭大荔戎国十二王子子荔,不久前西羌百族会盟,推举其为西羌豪杰、阿朗德乾。南郑叛军首领林安南,大将庞奎乃大荔戎国第八王子。”
嬴欣听后,气得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是大荔戎,大荔戎,大荔戎,几十年来就像恶魔一样缠着寡人。”
正说着,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连声惊呼道:“大荔戎那小子,我想起来了,一号人奴,好几年前被押往邠地挖炭,恰遇大地动,从地底逃出,经过三场决斗成为自由民,被押往周原耕种,他什么时候成了西羌豪杰、百族之首?当初寡人怎么就没斩了这小子呢?”
范忠解释道:“据说此人在我大秦为奴二十几年,逃跑途中偶得灵虎护身,他将我大秦的先进农耕技术在西羌推广,收买人心,附近各部族纷纷归附。他又驯服飞马,得黑羌神弓,接连打败我大秦两次大规模进攻,这次又与义渠人结盟,目的是要报大荔戎的灭国之仇。”
嬴欣一下瘫坐在王位上,他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歇斯底里地大吼道:“西羌一个小小的部族,怎可能一次调集三万大军,而且都是骑兵?怎么事先没有一点消息,这是让寡人作睁眼瞎。现在我们陷入四线作战,这下全乱套了。”他急忙问道,“贼寇势众,如何是好?”
范忠急忙上前,拱手说道:“启禀大王,尽管情况错综复杂,但只要能理清头绪,抓住要害,则可以拨乱反正、一锤定音。”
“如何才能拨乱反正、一锤定音?”嬴欣惊恐的问。
“这次边境之乱主要原因是我主力正在前方与魏赵相持、后方空虚所致,只需将我二十万主力从前线调回,则能平息这次边境之乱。”
“既然如此,诛灭义渠王郦景者赏五千金,封千户侯;诛灭南郑叛军林安南和将军庞奎者与之同等;诛灭西羌贼人德乾者赏万金,封万户侯。”嬴欣听后,稍微镇定了一些,接着问道,“前线主力最快多长时间才能赶回?”
这时庶长嬴发上前答道:“启禀大王,主力回援需谨慎行事,有序撤退,否则会被魏赵识破而陷入被动,如此骑兵最快需要七天,步兵需要二十天时间。”
嬴欣又问:“王城禁军几何?”
嬴发回禀道:“回禀大王,雍城禁军总兵力五万,其中骑兵一万、步兵四万,分属卫尉、郎中令和中尉统领,岐山大营原有精锐十五万,后抽调五万,还剩十万,陈仓守军三万,已尽数覆没。”
嬴欣听后,长叹一声说:“没想到十几年前,我们趁义渠主力东征出兵,连占义渠二十五城,虏获义渠王,这次他们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这是一报还一报啊,他们的目的是想将寡人俘虏。”
少顷,他镇定了一下情绪,愤愤的说,“不,这决不可能。传令主力火速回援,再调岐山大营全部人马前去迎敌,命令禁军誓死守卫都城,违令者斩。”
“末将立即安排,请大王枉驾屈尊,前去咸阳避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里的一切交给老臣便是。”
“传令,禁军一万骑兵护驾,其余禁军固守待援,我大秦将士个个都是血性男儿,即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决不投降。”
“大王放心前去,老臣谨记,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嬴欣带文武百官慌忙离去。
此时,子荔率领的大军正快速向陈仓城进发,路上遇到一些从陈仓城逃出来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扶老携幼,满脸惊恐。
子荔勒住马,走到一位老者面前,轻声问道:“老人家,义渠人在城里都做了些什么?”
老者颤抖着声音说道:“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
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
子荔听后,安抚了一下老人,然后对身边的士卒们说:“我们一定要尽快与义渠人会合,制止他们的暴行,但同时也要为我们西羌和大荔戎讨回公道。”
大军继续前进,很快就来到陈仓城外,只见陈仓城门大开,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
过了不久,斥候回报:“启禀德乾,义渠人正在城内大肆抢夺财物,没有统一指挥,整个义渠大军全乱套了,请德乾定夺。”
子荔听后,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