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火并事件,像一块巨石砸进江城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远超林野的想象。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江城的底层江湖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气氛。码头上,疤脸熊和钱经理手下的人几乎成了见面眼红的仇敌,虽然没再发生大规模冲突,但小摩擦不断,互相瞪眼、推搡辱骂成了家常便饭,搞得苦力们干活都提心吊胆,生怕被殃及池鱼。
赵凯显然被激怒了。据说他在自已的“富贵厅”顶楼大发雷霆,把疤脸熊和钱经理都叫去狠狠骂了一顿,具体怎么处理的没人知道,但两人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极其难看。
表面上的冲突被强行压了下去,但谁都知道,这梁子算是结死了。疤脸熊损失了几个得力手下,钱经理的秘密据点被端(虽然没抓到实质把柄,但“丰裕杂货铺”算是废了),走私生意肯定大受影响,两边都憋着一股恶气。
林野躲在石灰窑里,通过偶尔深夜外出听到的零碎议论,大致拼凑出了这些情况。他像一只躲在洞里的老鼠,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外面的风暴。
他知道,赵凯现在肯定在查,查火并的起因,查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虽然“篾片黄”那边暂时应该查不到他头上(“篾片黄”自已恐怕都说不清消息来源),但风险依然存在。
他不能坐以待毙。风暴之中,往往也藏着机会。
他注意到,因为疤脸熊和钱经理的矛盾,码头原有的势力平衡被打破,一些原本依附于他们的小工头和小势力开始变得人心惶惶,有的想另找靠山,有的则想趁机自立山头。
这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再次冒险,通过极其隐蔽的方式,联系上了之前在他这里受过小恩惠的石头,以及另外两个在码头有些影响力、同样对现状不满的苦力头目。
他没有露面,只是让石头带话,提醒他们最近风头紧,抱团才能取暖,并且隐晦地指出,疤脸熊和钱经理自顾不暇,正是他们这些底层兄弟争取自身利益的好机会。比如,联合起来,要求工头提高工钱,或者拒绝那些明显危险的私活。
他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点到即止。但他相信,怨气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只需要一点火星。
同时,他也在密切关注着“过江龙”那伙人的动向。这伙亡命徒是钱经理的重要依仗,也是最大的变数。杂货铺被端,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几天后,有消息在鬼市悄悄流传,说“过江龙”手下那个斗鸡眼,在城郊一家赌场里跟人起了冲突,下手极狠,直接把对方一只手给剁了,放话出来说要“清理门户”,找出吃里扒外的家伙。
这消息让林野脊背发凉。“过江龙”这是在怀疑内部有鬼,还是在虚张声势?无论如何,这说明他们像被捅了窝的马蜂,变得极其危险和敏感。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走钢丝,一边要小心翼翼地煽风点火,一边又要时刻提防着来自暗处的冷箭。
这天夜里,他正在石灰窑里浅眠,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响动。
他瞬间惊醒,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窑洞口,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月光下,只见两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正在石灰窑周围仔细地搜寻着什么,动作轻捷而专业。他们手里似乎还拿着短刀之类的武器。
不是警察,也不是普通的混混。
是“过江龙”的人?还是钱经理派来的清道夫?
林野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是“篾片黄”那边出了问题?还是之前接触石头时被盯上了?
他紧紧贴在窑洞内壁冰冷的石头上,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手心里全是冷汗。窑洞里没有任何遮挡,如果对方进来,他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