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县衙前的空气,在老里正和柳树屯村民的血泪控诉中,几乎凝固成了冰。长孙无忌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紫袍的后背,面对李世民的震怒质问和秦哲那如同实质般的嘲讽目光,他百口莫辩,只能以“失察”搪塞。那三万件羽绒服穿在村民身上,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俱裂!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死寂中,一阵更加密集、更加沉重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如同滚雷般从长安方向传来!
众人惊愕望去!
只见官道尽头,烟尘冲天!旌旗招展!盔甲鲜明!
当先开路的,是数百名精锐的玄甲骑兵!其后,是数千名盔明甲亮、手持长戟的禁军!再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文武百官车驾!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萧瑀、封德彝…几乎所有在京的重臣,都到了!甚至还有几位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的钦天监官员!
“哈哈哈!”秦哲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几乎囊括了整个大唐朝廷中枢的庞大队伍,忍不住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一丝冰冷的怒意,“好大的阵仗!赵国公,你这是搬救兵来了?还是…来看热闹的?!”
长孙无忌抬起头,看着那浩荡而来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更深的惊疑!他并没有通知这么多人来!这…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世民脸色更加阴沉!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支庞大的队伍,心中警铃大作!他今日出宫,只带了核心武将和部分百骑司,并未通知百官!是谁?是谁召集了这么多人?!还来得如此之快?!
秦杨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隼,他凑近秦哲,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大哥!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长孙无忌刚被逼到墙角,百官就‘恰好’赶到?这时间点…掐得太准了!简直…简直就像有人算好了,要来看这场大戏!”
他猛地指向泾阳县衙后方,那片低矮丘陵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哥!你看那边!”
秦哲顺着秦杨所指的方向望去!李世民、长孙无忌、以及刚刚赶到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也下意识地转头!
只见县衙后方,那片通往更北方荒野的丘陵缓坡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人!密密麻麻的人!如同决堤的洪水,漫山遍野,汹涌而来!
那不是军队!是…灾民!真正的灾民!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扶老携幼,步履蹒跚!人数之多,一眼望不到尽头!粗粗看去,竟不下两三万人!他们眼中充满了绝望、麻木和一种…被驱赶的惊恐!如同被狼群追逐的羊群,朝着泾阳县衙的方向,漫无目的地涌来!
“灾…灾民?!”李世民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呼!“哪里来的灾民?!为何…为何朕从未接到任何奏报?!!”
房玄龄、杜如晦等重臣也脸色剧变!他们久居中枢,深知如此大规模的灾民聚集意味着什么!这绝不是一两个州县的问题!这背后,必然是天灾人祸,甚至是…官逼民反!
“保护陛下!”程咬金、尉迟恭、侯君集等武将反应极快,立刻策马上前,将李世民护在中间!禁军也迅速收缩阵型,长戟对外,警惕地盯着汹涌而来的灾民潮!
秦哲也愣住了!他看着那铺天盖地涌来的灾民,眉头紧锁!这…这又是怎么回事?!柳树屯的村民刚控诉完王德福强征粮草,这边就涌来数万饥肠辘辘的灾民?!这…这也太巧了!巧得…让人毛骨悚然!
“大哥!”秦杨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你看那些灾民!他们…他们不是从长安方向来的!是从北边!泾阳以北!靠近…靠近突厥活动区域的方向!”
秦哲猛地醒悟!泾阳以北!那正是之前阿卜杜拉商路情报中,提到过几个去年遭了雪灾、收成极差的州县!但朝廷的赈灾粮款…难道没有发下去?!
“陛下!陛下救命啊!”
“青天大老爷!给口吃的吧!”
“饿死人了!真的饿死人了!”
“官府不管我们!还抢我们的粮!逼我们交税!活不下去了啊!”
灾民潮越来越近,哭喊声、哀嚎声、咒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绝望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就在灾民潮即将冲击到泾阳县衙外围的府兵阵列时,异变再生!
人群中,突然响起几声尖锐的、带着煽动性的嘶吼!
“看!那边!有粮食!有衣服!”
“是官老爷!还有当兵的!他们穿得那么好!肯定有粮!”
“那个穿黄袍的!是皇帝!皇帝就在那儿!找他要去!”
“还有那些光膀子的!他们身上有刀!肯定是抢了官府的粮!抢他们!”
这几声嘶吼,如同火星溅入油锅!原本麻木绝望的灾民,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疯狂的、如同野兽般的绿光!求生的本能和长久压抑的愤怒被彻底点燃!
“抢粮!!”
“抢衣服!!”
“找皇帝要吃的!!”
“冲啊!!”
数万灾民,如同失去理智的狂潮,瞬间冲垮了本就军心涣散的府兵外围阵列!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李世民所在的核心区域,朝着秦族那上万名赤膊红棍,疯狂地席卷而来!
“护驾!护驾!!”李君羡目眦欲裂,厉声嘶吼!百骑司和禁军拼死结阵,试图阻挡人潮!但数万绝望的灾民冲击力何等恐怖?!如同巨浪拍击礁石,瞬间将严密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无数灾民被长戟刺伤,被战马踩踏,发出凄厉的惨叫!但更多的人,如同疯魔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目标直指…李世民!还有那些穿着崭新羽绒服的柳树屯村民!以及…秦族红棍们手中那寒光闪闪的刀!
场面彻底失控!混乱!血腥!惨烈!
“妈的!”秦战怒吼一声,西瓜刀猛地横在身前,“保护大哥!保护村民!谁敢靠近!剁了他!”
上万红棍瞬间收缩阵型,将秦哲、秦杨和柳树屯村民护在中间!刀锋对外!杀气腾腾!面对汹涌而来的灾民,他们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警惕和…一丝被冤枉的暴怒!那些煽动性的喊叫,分明是想把他们也拖下水!
李世民在程咬金、尉迟恭等猛将的拼死护卫下,勉强稳住阵脚,但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被踩踏、被刺伤的灾民,看着自己忠心护卫的士兵也在混乱中受伤,他心如刀绞!更让他惊怒交加的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为何数万灾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有人煽动他们冲击御驾?!
“陛下小心!”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擦着李世民的龙袍飞过!钉在他身后的马车上!
“有刺客!护驾!”侯君集厉声嘶吼!
混乱!彻底的混乱!泾阳县衙前,成了血腥的修罗场!数万灾民的哭喊、禁军的怒吼、红棍的咆哮、伤者的哀嚎…交织在一起!而在混乱的人群中,似乎有数道鬼魅般的身影,在刻意制造更大的混乱,将灾民引向李世民和秦族的方向!
秦哲被红棍们死死护在中间,他看着眼前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看着李世民那惊怒交加又带着深深疲惫的脸,看着长孙无忌在混乱中被人群冲撞得狼狈不堪、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光芒(秦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眼神),又看着那些在混乱中如同毒蛇般游走、煽风点火的身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秦哲的脊椎骨升起,直冲天灵盖!
“连环套…好一个连环套!”秦哲咬牙切齿,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暴戾杀意!
“先激怒老三杀官,引长孙无忌调兵围剿,制造冲突!”
“再煽动灾民冲击,制造更大混乱!”
“最后…浑水摸鱼!目标…是陛下?!还是…我秦族?!或者…两者皆是?!”
他猛地看向秦杨!秦杨也正看向他!两人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惊骇和明悟!
这根本不是什么争权夺利!不是什么门阀倾轧!这是一场…要将大唐皇帝和秦族,一同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惊天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