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将鬼王府笼罩其中。
书房内,灯火通明,将凤千羽的侧脸映照得轮廓分明。她的指尖在微凉的桌案上无声地划过,仿佛在勾勒一张无形的网。
丑时三刻,一道青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入,正是去而复返的青鸾。
“王妃,一切如您所料。”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兴奋,“刘成在离开太傅府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子,甩掉了可能存在的尾巴后,才从后门潜入府邸。他走的时候,失魂落魄,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失魂落魄?”凤千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林如海已经为他安排好了‘身后事’。”
“王妃的意思是?”青鸾有些不解。
“一个将死之人,才会是这副模样。”凤千羽的眸光深邃如夜空,“林如海这只老狐狸,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利用我们故意泄露的‘假情报’,反过来给我们设下一个更深的圈套。而刘成,就是他抛出来搅混池水的,最重要的那枚弃子。”
凤千羽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他想断腕求生,釜底抽薪,我们就将计就计,请君入瓮。”她缓缓说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撤回来,不必再盯梢。从现在开始,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静地……看戏就好。”
青鸾虽不完全明白,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躬身领命:“是!”
……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便如同一块巨石,砸入了京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内务府副总管刘成,于清晨卯时,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了金吾卫大营门口,声称有天大的冤情和阴谋要向陛下禀告!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入宫中,龙椅上的皇帝墨渊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敲响景阳钟,召开紧急朝会!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刘成被两名金吾卫押解着,跪在大殿中央。他身上的官服被划破了数道口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番惨烈的搏斗和逃亡。
“说!”皇帝墨渊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悲怆而激愤:“启禀陛下!臣……臣要举报!臣要举报四皇子墨景然,意图谋反,栽赃鬼王,祸乱朝纲!”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在了站在皇子队列中的四皇子墨景然身上。
墨景然平日里以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形象示人,此刻他完全懵了,脸上血色尽褪,连连摆手:“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我与这刘成素无往来,他……他这是血口喷人!”
“肃静!”皇帝怒喝一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他死死地盯着刘成,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四皇子谋反,证据何在?!”
“证据……证据就在城西的黑山窑!”刘成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声喊道,“臣无意中发现,四皇子暗中招揽江湖杀手,在黑山窑私藏了大量黑火药!他……他想在冬至祭典上引爆火药,再嫁祸给刚刚总揽京城防务的鬼王殿下!如此一来,既能除掉鬼王,又能动摇国本,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啊,陛下!”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沾着血的令牌,高高举起:“这是臣拼死从他们一个头目身上抢来的,上面刻着四皇子府的徽记!臣昨夜逃出黑山窑,被他们一路追杀,九死一生,才来到金吾卫大营!求陛下为臣做主,为天下做主啊!”
这番表演,声情并茂,感人肺腑,将一个发现阴谋、忠心护主的忠臣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块所谓的“令牌”,被太监呈了上去。皇帝拿起一看,脸色愈发阴沉。那确实是四皇子府的东西。
“墨景然!”皇帝的目光如同利剑,射向自己的儿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父皇!这是栽赃!是彻头彻尾的栽赃!”墨景然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儿臣从未做过此事!求父皇明察!求父皇明察啊!”
朝堂之上,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与四皇子交好的官员纷纷出列为其辩解,而一些平日里与他有隙的,则开始落井下石。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傅林如海,此刻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满脸痛心地看了一眼墨景然,随即对着皇帝一躬到底。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皇子,绝不可单凭刘总管一面之词。但私藏火药乃是滔天大罪,亦不可不查。老臣恳请陛下,暂将四皇子收押,彻查黑山窑,待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夺!”
他的话,听起来公正无比,既给了皇帝台阶下,又顺理成章地将“皇子内斗”的戏码推向了高潮。
好一招以退为进!
就在皇帝面色变幻,即将下令之时,殿外传来一声通报。
“鬼王殿下、鬼王妃到——”
这一声通传,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墨九渊与凤千羽并肩而来。墨九渊依旧是一身玄色王袍,神情慵懒,仿佛眼前这场风暴与他无关。而他身边的凤千羽,一袭素雅长裙,步履从容,清冷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刘成身上。
“儿臣(臣女)参见父皇(陛下)。”两人微微行礼。
“平身。”皇帝看着墨九渊,沉声问道,“九渊,此事……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想知道,这位被“栽赃”的主角,会如何反击。
墨九渊还没开口,凤千羽却上前一步,对着皇帝盈盈一拜。
“启禀陛下,臣女以为,刘总管忠心可嘉,令人敬佩。”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跪在地上的刘成,也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凤千羽。她不应该是对自己恨之入骨吗?怎么会……
凤千羽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继续说道:“为国为民,不惜冒死揭发阴谋,此等壮举,理应嘉奖。只是,臣女心中有几个小小的疑问,想请教一下刘总管,不知可否?”
“准。”皇帝点了点头。
凤千羽缓缓走到刘成面前,蹲下身,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问道:“刘总管,本妃想知道,你昨夜逃出黑山窑,可曾看清追杀你的头目的模样?”
刘成心中一凛,但这个问题,先生早已为他准备好了答案。
他立刻答道:“回王妃,那头目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凶神恶煞,化成灰草民都认得!”
他说得斩钉截铁,因为这就是凤千羽故意泄露出去的,“在逃头目”的特征。
“哦?是吗?”凤千羽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你可知,那位刀疤脸的头目,除了脸上有疤,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
这个问题,超出了林如海为他准备的范围。
刘成的心中“咯噔”一下,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强作镇定地说道:“当时夜黑,草民只顾逃命,并未……并未看清。”
“是吗?”凤千羽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清越而冷冽,响彻整个金銮殿。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因为,王爷昨夜亲率暗卫端掉黑山窑时,那位你口中‘在逃’的刀疤脸头目,在负隅顽抗之际,已经被王爷当场格杀!”
“并且!”凤千羽的目光如刀,猛地刺向站在百官之中,脸色微微一变的林如海。
“他,是个左撇子。而他左手的小臂上,纹着一只蝎子!”
“刘总管,”凤千羽缓缓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刘成,一字一顿地问道:
“一个已死之人,是如何追杀你一夜的?”
“又或者说,你口中那个‘活生生’的刀疤脸,究竟是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