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天光乍破。
整个京城，仿佛从一场盛大的梦境中苏醒。昨夜东宫传出的那阵阵疯狂的打砸声，被淹没在了今日铺天盖地的喜乐与喧嚣之中。
十里红妆，从镇国将军府门口，一路铺到了东宫正门，红得刺眼，红得热烈，像是要将这京城的青石板路，都烧出温度来。
将军府内，却是一片奇异的静谧。
凤千羽端坐于梳妆台前，任由喜娘为她描眉画唇，戴上那顶沉重得足以压断脖颈，也华美得足以令天下女子艳羡的凤冠。
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绝色倾城。朱唇似火，眉如远山，一双眸子，在凤冠流苏的掩映下，深不见底，看不到半分新嫁娘的娇羞与喜悦，只有一片冰湖般的沉静。
“羽儿。”
凤翔天一身戎装，身姿笔挺地走了进来。他没有穿朝服，而是穿上了那套他征战沙场时，才会穿的铠甲。那冰冷的铁甲，与这满室的喜庆红绸，格格不入。
他遣退了所有下人，房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父亲。”凤千羽透过铜镜，看着父亲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
凤翔天走到她身后，伸出手，却又停在了半空，最终，只是沉重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 “爹爹没用。明知是火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己跳下去。”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与无力。
凤千羽握住父亲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轻声道：“父亲，这不是火坑，是战场。女儿这一生，要么不争，要争，就要赢个彻彻底底。”
她站起身，转过来，对着父亲，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女儿此去，不是去做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去……屠龙。”
吉时已到。
凤千羽在喜娘的搀扶下，盖上红盖头，一步步，走出了生活了十六年的将军府。
当她踏入那顶八抬大轿时，喧天的锣鼓，冲天而起。
轿子平稳地抬起，在万众瞩目之下，汇入了那片红色的洪流之中。
轿内，与外界的热闹，仿佛是两个世界。
凤千羽端坐着，她缓缓掀开了盖头的一角。
她没有去欣赏外面的盛景，而是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小瓶。
一个，是东方墨给她的“蚀骨香”。
另一个，是她自己配置的，一种效果类似，但发作更快，解法也唯有她自己知晓的迷药，她给它取了个直白的名字——“神仙倒”。
她打开了东方墨给的那个瓶子，将里面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入了自己嫁衣内衬的一个特制香囊中。这香囊的材质特殊，能隔绝气味，但只要稍加揉捏，便会让里面的粉末，在体温的催化下，悄无声息地散发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将空瓶子收好，又拿起了自己配置的“神仙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太子殿下，不是喜欢玩药吗？
今夜，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用药的“艺术”。
……
东宫。
太子东方璟一身大红喜服，站在宫门口，迎接他的新娘。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引得围观的百姓阵阵赞叹，直夸太子与太子妃，乃是天作之合。
只有离他最近的柳燕儿，才能感受到，他那笑容之下，隐藏着何等扭曲的兴奋与残忍。
当喜轿落地，东方璟亲自上前，踢了轿门，伸出手，将凤千羽从轿中搀扶了出来。
隔着一层红盖头，四目，仿佛都能穿透阻碍，在空中交汇。
“爱妃，你终于来了。”东方璟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本宫……等你等得好苦。”
凤千羽任由他牵着，声音平淡无波：“能嫁与殿下，是臣妾的福分。”
两人携手，走过长长的宫道，拜过天地君亲，在一片“礼成”的恭贺声中，被送入了早已准备好的婚房——“合欢殿”。
红烛高燃，龙凤呈祥。
殿内的一切，都奢华到了极点，也喜庆到了极点。
宫人们退下，厚重的殿门，被缓缓关上，发出“吱呀”一声，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东方璟脸上的笑容，在殿门关上的那一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狰狞。
他走到桌边，端起了那两杯早已倒好的合卺酒。
“爱妃，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他将其中一杯，递到凤千羽面前。
凤千羽没有动。
“怎么？爱妃是信不过本宫，怕本宫在这酒里下毒？”东方璟嗤笑一声，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他竟当着她的面，将两杯酒，互换了一下位置。
“现在，可以放心了？”
他将换过后的酒杯，再次递到她面前。
凤千羽这才伸出素手，接了过来。
她知道，这酒里，没有毒。
真正的杀招，根本不在这里。
两人交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好！好！”东方璟连说三个好字，他将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把扯掉了凤千羽头上的红盖头！
那张绝美的容颜，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跳动的烛火之下。
东方璟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但随即便被更浓烈的怨毒所覆盖。
他一步步逼近凤千羽，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狞笑：“凤千羽，你是不是以为，你赢了？你是不是以为，有父皇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在本宫面前，为所欲为？”
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掐住凤千羽的下巴。
然而，他的手，却在离凤千羽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不是他想停。
是他，动不了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像是潮水一般，从四肢百骸涌来，瞬间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凤千羽的面前！
“你……你……”东方璟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而他的神智，却清醒得可怕！
“这……这不可能……软筋散……软筋散应该……”
“软筋散？”凤千羽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如月光，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殿下是说，你藏在那龙凤喜烛烛芯里的那点小玩意儿吗？”
她走到那对燃烧正旺的喜烛前，伸出手指，轻轻一弹。
一小撮几乎看不见的粉末，从烛火中，被弹了出来。
“西域的迷药，确实不错。只可惜，你找的货源，不太行啊。这种三流的货色，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凤千羽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东方璟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没什么。”凤千羽蹲下身，与他平视，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僵硬的脸颊，那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抹堪称灿烂的笑容。
“殿下，你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现在，我们的新婚之夜，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