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指还在抖。
不是因为累,也不是疼,而是那股从血管里爬出来的热流,像根细线缠在神经上,一跳一跳地往骨头缝里钻。他低头看着掌心,刚才那声“叮”还在耳朵里回荡,清晰得不像幻觉。
“你没事吧?”陈梦瑶靠过来,解码器还挂在腰间,声音压得很低,“刚才你整个人僵了三秒。”
“刚才是三秒?”苏逸反问,嗓音有点哑,“我觉得像过了半分钟。”
老刀蹲在一辆翻倒的皮卡旁,正用布条缠紧肩上的伤口,头都没抬:“你要是再站那儿发愣五分钟,我们仨就得被炸成串串香。”
苏逸没接话,反而抬起左手,盯着手腕内侧。皮肤下似乎有光在游动,一闪即逝。他闭眼,把意识沉下去——融兵鼎的纹路还在发热,像是吞了块烧红的铁还没消化完。
他顺着那股异样的波动往深处探,果然在右臂末端的神经节点处,摸到了一颗微小的晶粒。不像是外来物强行嵌入,倒像是……被人悄悄种进去的种子。
“能弄出来吗?”陈梦瑶看出他在运劲。
“试试。”苏逸咬牙,没敢直接用吞噬之力硬抽。上次莽着来,差点把自己经脉扯裂。这回他换了个法子——以鼎力为引,在血管周围形成一圈缓慢旋转的吸力场,像磁石吸铁屑那样,一点点把那东西往外带。
几分钟后,一粒暗红色的小颗粒从指尖渗出,落在他掌心。
巴掌大的战场上,风卷着焦灰打转。远处熊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残破的装甲服下露出泛青的皮肤,关节处还有未完全退化的毛发。
“这玩意儿……和他们体内的一样。”老刀凑近看了一眼,眉头拧成疙瘩。
陈梦瑶立刻掏出屏蔽罩架好,把晶粒放进解码器的扫描区。“我得离线操作,不然信号一冒头,那边立马就能定位过来。”
“快点。”苏逸盯着那颗红点,“我总觉得它还在‘活’。”
话音刚落,晶粒表面忽然闪过一道极细的符文,像是被什么激活了。
“别动!”陈梦瑶猛地按住按钮,手指飞快在屏幕上划拉,“这是自毁程序!再晚半秒它就炸了数据!”
她喘了口气,调出备份画面。屏幕上缓缓展开一幅三维基因链结构图,层层叠叠的螺旋中,几段序列被高亮标出,正不断模拟重组过程。
“这不是普通改造。”她声音变了,“他们在改人的底子——而且用的是某种高频能量做催化剂。”
苏逸盯着那几段被标记的序列,眼皮猛地一跳。
太熟了。
那种波动频率,跟他每次激活融兵鼎时体内的共振一模一样。
“你是说……他们拿鼎力当药引?”老刀听得直咧嘴。
“不止。”陈梦瑶放大其中一段编码,“看这里,这段基因修饰方式,跟玄门古籍里记载的‘镇魂砂炼体术’几乎一致。但他们加了个新东西——一种外源性能量注入接口。”
苏逸突然转身,走向最近的一具熊人尸体。
他没用手碰,而是催动御兽鼎,在对方颈部扫了一圈。果然,皮肉之下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嵌在脊椎连接处,表面蚀刻着细密的符文。
“拔出来。”他说。
老刀二话不说抄起钳子,夹住边缘一拽。金属片带着血丝飞出,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咔”声。
陈梦瑶捡起来塞进读取槽。几秒后,主屏弹出新的信息流——一份完整的实验日志片段。
【项目代号:Y-07】
【目标:实现鼎力载体的人工植入与稳定适配】
【阶段成果:已筛选出12名基础匹配者,正在进行神经融合测试】
【备注:真承鼎人仍未捕获,暂以野兽基因混合体替代】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所以这些家伙……是冲着你来的?”老刀看向苏逸,“拿熊人练手,就是为了造出一个能扛住鼎力的壳?”
苏逸没答。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角落的一行小字上。
那是手写批注,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但笔锋走势他认得——
**“Y-07型载体适配成功,待注入龙渊因子。”**
是他养父的字。
那个总穿着旧衬衫、喜欢在深夜实验室里泡茶的男人,亲手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爹……参与过这个?”陈梦瑶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苏逸没说话,把那块芯片捏进掌心。融兵鼎自动响应,开始缓慢溶解外壳。他不敢太快,生怕毁了里面的数据核心。
就在金属层剥落的瞬间,左臂鼎纹突然自行亮起。
一道螺旋状的光纹从皮肤下浮出,悬在半空,竟和屏幕上显示的基因序列完全重合。
更诡异的是,那段光纹还在动——像是活的一样,沿着某种预设路径缓缓旋转,最后定格在一个从未见过的编码组合上。
“这……是鼎纹自己生成的?”陈梦瑶瞪大眼,“它在回应芯片里的信息?”
苏逸呼吸一滞。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九鼎吞天诀》不是后天觉醒的功法。
它是被设计好的。
从他出生那一刻起,血脉里的每一处鼎纹位置,都是按照这份Y-07计划的标准模板排列的。而养父所谓的“研究”,根本不是对抗阴谋,而是……执行它。
“所以我是成品?”他低声说,“不是意外,不是天赋,是早就定好的容器?”
没人接话。
风刮过废墟,吹起几张烧焦的纸片。远处还有几辆货车残骸冒着烟,火光映在三人脸上,忽明忽暗。
老刀默默卸下弹匣检查子弹,动作很慢,像是怕打破这片沉默。
陈梦瑶盯着解码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边框。“如果玄门一直在做这种实验……那其他鼎呢?融兵、御兽、镇魂……是不是也都有对应的基因编码?”
苏逸抬起手,看着掌心里融化的芯片残渣。暗红的液体正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时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腐蚀了沥青。
他忽然想到什么。
“蛟魂。”他在心里喊了一声。
识海安静了几秒,才传来回应:“干嘛?”
“你一直知道这事?”
“我知道个屁。”蛟魂语气烦躁,“我只记得这功法是你娘留给你的,怎么传下来的、谁参与过,我不清楚。但我告诉你——能写出这种批注的人,绝不可能单纯为了害你。”
苏逸眯起眼:“什么意思?”
“如果是想把你做成工具,何必留下‘龙渊因子’这种不稳定变量?那玩意儿一旦激活,整个计划都可能崩盘。他写这句话,更像是……在等你走到这一步。”
苏逸怔住。
等?
所以他这些年东奔西跑、一次次险死还生,其实都在按某个早已设定好的路线走?
“现在怎么办?”陈梦瑶打断思绪,“这数据不能留,也不能扔。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追踪程序?”
苏逸把残渣攥进一块布里,塞进怀里。“先找人看看能不能深挖。黑市有个老鬼,专干擦边活,叫‘耳爷’,以前帮我查过一次枪械来源。”
“你信他?”老刀皱眉。
“不信任何人。”苏逸站直身体,看了眼远处夜色,“但有时候,最脏的地方才能挖出最干净的真相。”
陈梦瑶收起设备,抬头看他:“你要去见他?”
“当然。”苏逸活动了下手腕,鼎纹的光渐渐隐去,“不过得换个方式。他们既然能在我身上种东西,也能在情报上动手脚。我得让他们觉得——我拿到了假消息。”
老刀咧嘴一笑:“玩阴的是吧?”
“不是玩阴。”苏逸扯了下嘴角,“是让他们自己跳坑。”
三人站在原地,谁都没动。战斗留下的痕迹还在,血迹、弹壳、扭曲的钢筋,全都静静躺在那里,像一场还未结束的仪式。
苏逸忽然抬手,将那块包裹残渣的布递向陈梦瑶。
“你保管。”
“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最聪明。”他说,“也最不容易被盯上。”
陈梦瑶没推辞,接过布团塞进背包夹层。
就在这时,苏逸右手指尖又是一跳。
那抹赤光,竟然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