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后背紧贴着岩壁，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七窍还在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鼻翼、眼角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一滴，砸进碎石堆里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想动，可手指刚抽了一下，整条右臂就猛地一颤，像被人从内部扯动了筋骨。手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弯曲，直奔自己喉咙——又硬生生拐了个弯，朝着陈梦瑶的脸抓去。
“别过来！”陈梦瑶往后一缩，脚跟磕在一块尖石上，差点摔倒。
老刀瘫在墙角，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嘴里还在念叨那句翻来覆去的话：“养父当年……也是这样……然后……没了……”
苏逸的瞳孔已经泛出一层诡异的紫光，呼吸粗重得像是破风箱。他的意识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死死拽着自己的名字不放，另一半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往深渊拖。
“老子等这一天多久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开，带着几分戏谑，“你吞镇魂砂？好啊，正好给我加餐！这身皮囊太脆，但架不住能吃能长啊。”
苏逸咬紧牙关，牙龈裂开，血混着唾液从嘴角流下。他拼命回想《九鼎吞天诀》里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刻在骨头上的符咒：“鼎立心庭，万邪不侵……”
识海里，一道模糊的金纹缓缓浮现，像是残烛将熄前最后一点火苗。那金纹勉强勾勒出一座小鼎的轮廓，挡在元神之前。
蛟魂的笑声更响了：“就这点力气？还敢画镇魂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经脉都结冰了？那镇魂砂可不是摆设，它专克灵体，也包括我……可它现在在你体内，等于把我也冻上了！疼不疼？麻不麻？爽不爽？”
苏逸没吭声，只是把拳头攥得更紧，指甲扎进掌心，剧痛让他脑袋清醒了一瞬。他借着这股清醒，强行调动体内残存的镇魂鼎力，试图稳住那道金纹。
可还没等他反应，右手又动了。
这次是冲着陈梦瑶的脖子去的。
她躲得快，但手腕还是被擦了一下，留下几道红痕。她低头一看，解码器还挂在腰带上，电量只剩一格。
“你清醒的时候说过，电磁波对异常能量有干扰。”她盯着苏逸扭曲的脸，声音压得很低，“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话音未落，她一把扯下解码器，冲上前去，照着苏逸胸口就是一下狠砸。
“你疯了？！”老刀终于回过神，伸手想拦，可已经晚了。
咔嚓！
外壳裂开，电路板暴露在外，陈梦瑶手指飞快拨动几个按钮，启动了紧急脉冲模式。高频震荡瞬间释放，一圈肉眼看不见的波纹从设备中心炸开，直透苏逸胸膛。
“啊——！”
一声非人的惨叫在苏逸喉咙里爆出来，像是两个人同时在喊。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双眼翻白，额头青筋暴起，皮肤下的血管一根根凸起，泛着紫黑色。
识海中，蛟魂的巨影猛地一颤，仿佛被雷劈中。它原本已经占据了大半个空间，此刻却被那股高频震荡逼得连连后退，紫雾翻滚，发出刺耳的嘶鸣。
“找死！”蛟魂怒吼，“区区凡铁也能伤我？！等我出来，第一个就捏碎她！”
但它终究没能扑上来。
金纹趁机扩张，镇魂鼎虚影重新凝实，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将那些侵蚀意识的紫气一点点逼退。
苏逸浑身一软，跪倒在地，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浸湿了衣领。他的手终于不再乱动，指尖微微发抖，却牢牢扣住了地面。
“成功了？”陈梦瑶蹲下来，声音有些发颤。
苏逸没抬头，只是抬起左手，掌心朝上。一道微弱的金光缓缓亮起，镇魂鼎纹在皮肤下游走，像是一条苏醒的蛇。
他咬破舌尖，剧痛再次拉回神志。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将手掌拍向地面。
轰！
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炸开，金色光芒贴着地面向四周蔓延，扫过每一寸碎石和沙土。所到之处，残留的紫气被尽数驱散，连空气中那股阴冷感都淡了几分。
识海深处，蛟魂被金光锁链缠住，硬生生拖回鼎纹底层。它还在骂，声音却越来越远：“你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你吸了那么多镇魂砂，迟早撑不住！到时候，这身子归我！”
苏逸喘着粗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扬了一下：“想夺舍？你还差得远。”
他说完，慢慢抬起头，看向陈梦瑶。
她正盯着他，眼神复杂，有担心，也有藏不住的后怕。
“你还好吧？”她问。
“死不了。”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随手甩在地上，“就是有点累。”
老刀这时候才挪过来一点，靠在断墙上，声音干涩：“你刚才……是不是有两个声音？”
苏逸没理他，低头看了眼左臂。融兵鼎纹还在，但边缘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是瓷器上的暗纹。他试着调动鼎力，却发现有一股寒意卡在经脉里，怎么都化不开。
“镇魂砂没排干净。”他自言自语，“留在体内会慢慢腐蚀神识，时间久了，别说控鼎，连脑子都会被磨成浆。”
陈梦瑶皱眉：“那怎么办？”
“要么等它自己消，要么……再吞点东西把它引出来。”苏逸冷笑，“可惜刚才那最后一具人偶炸得太快，不然多啃两口，说不定还能赚一波。”
“你还想吞？”陈梦瑶瞪眼，“你差点被自己体内的东西吃了！”
“我知道。”苏逸活动了下手腕，关节发出咔咔的轻响，“但我也没别的选择。九鼎吞天诀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越危险，越强。不吃亏，怎么变强？”
他说着，慢慢站起身，腿还有点软，但站住了。
坑洞里安静下来。磷火棒早就灭了，只剩下几缕幽蓝的火苗在残骸上跳动，映得四周忽明忽暗。远处的墓道黑漆漆的，看不出有没有新的动静。
陈梦瑶看着他摇晃的身影，忽然问：“如果下次它再动手，我还能用解码器吗？”
苏逸顿了顿：“电池炸了，没法再充。而且……”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一阵阵刺痛，“它记住了这招，下次不会那么好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活着出去。”他说得干脆，“然后找个地方，把这堆砂子连同那个爱说话的家伙一起炼了。”
陈梦瑶没再问。
老刀依旧靠在墙边，眼神失焦，像是魂还没回来。
苏逸走到坑边，低头看了看那堆熔化的青铜残渣。其中一块碎片上，隐约还能看到半圈符文，和之前人偶胸口的一模一样。
他蹲下身，伸手去捡。
指尖刚触到那片金属，左臂的融兵鼎纹突然一烫。
不是吞噬的征兆，是预警。
他猛地缩手，抬头看向墓道深处。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沙虫的爬行声，也不是铜尸卫的脚步。
更像是……某种沉重的拖曳声，伴随着低沉的呼吸，正从通道尽头缓缓逼近。
陈梦瑶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苏逸没回答。
他盯着那片黑暗，缓缓握紧了拳头。
融兵鼎纹在皮肤下微微发亮，镇魂鼎的金光尚未完全散去，而识海深处，蛟魂的低语又开始响起，比刚才更轻，也更阴冷。
“来了。”苏逸说。
他往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