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道雷。
那是一条活着的，由纯粹的毁灭法则凝聚而成的紫色孽龙。
它的身躯足有水桶粗细，鳞甲是跳跃的电弧，龙须是扭曲的空间裂隙。当它从那浓黑如墨的云涡中心探出头颅，整片天穹都为之失色。山谷石壁上那些散发着清辉的苔藓，光芒瞬间被压制到近乎熄灭，只剩下紫色的电光，将凌云溪的脸映照得一片妖异。
“轰隆——！”
雷鸣并非紧随而至，而是迟滞了片刻。声音不是从天际传来，更像是从地心深处，沿着山脉的骨骼向上攀升，最终在山谷中猛烈炸开。大地剧烈地一颤，谷底厚厚的落叶被震得齐齐向上弹起一尺，又无力地落下。四周的山壁上，碎石簌簌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道锁定了凌云溪的无形天威，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空气变得粘稠如水，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她布下的那套“四方锁灵阵”，在天威的碾压下，阵基的灵石忽明忽暗，地面下刚刚刻画的阵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反复擦拭，光芒几近溃散。
这仅仅是雷劫降临前的余波。
寻常修士面对此等天威，早已心神失守，道心崩溃，未等雷劫加身，便已沦为一具被恐惧夺去神智的空壳。
然而，凌云溪只是静静地盘坐在那里。
她抬着头，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地倒映着那条咆哮而下的紫色雷龙，没有惊骇，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凝重。她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场早已看过无数遍的、略显拙劣的烟火表演。
“只有一道主雷，辅以三十六道电蛇缠绕，连‘紫霄神雷’的形都未得，最多算是一道‘紫电狂蟒’罢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只在她的心湖中响起，“这方世界的天道，还真是……节俭。”
若是此刻有第二个人能听到她的心声，恐怕会以为她疯了。
可对曾经的神尊重楼而言，这确实算不得什么。她曾见过神王渡劫，引来的是九色混沌神雷，每一道雷光，都蕴含着一种大道的本源之力，足以将一方小世界劈得支离破碎。眼前这道雷劫，论威势，连给那神王渡劫时当个开胃小菜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她也清楚，此一时，彼一时。
她如今的这具肉身，不过是凡胎俗骨，连玉石都算不上，顶多是一件尚未烧制的陶胚。而这道“紫电狂蟒”，对凡人而言，已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她没有祭出任何法宝。
星痕剑静静地躺在她的膝上，没有丝毫被催动的迹象。储物戒中那些零零碎碎的防御符箓，她更是连看都未看一眼。
因为她知道，混沌神脉的第一次真正淬炼，需要的就是这种最纯粹、最原始、最不掺杂任何外力的天地之威。任何法宝的格挡，都会削弱雷劫的纯度，影响最终的筑基品质。
她要的，不是勉强渡过。
她要的，是一场完美的、毫无瑕疵的，脱胎换骨。
在那道紫色雷龙即将触及她头顶的刹那，凌云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缓缓地、主动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她的衣衫被狂暴的劲风吹得猎猎作响，满头青丝在电光中狂舞，那姿态，不像是迎接一场审判，倒像是在拥抱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来吧。
让我看看，你这道雷，能奈我何。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刺耳的、仿佛布匹被瞬间撕裂的声音。
紫色的雷龙，精准无误地，从她的天灵盖，悍然灌入！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凌云溪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痛。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轰然炸开。
那不是刀割，不是火烧，而是一种纯粹的、蛮不讲理的毁灭。狂暴的雷电之力，像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她体内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每一滴血液中疯狂穿刺、肆虐。
她的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道蛛网般的紫色电纹，随即，皮肉寸寸开裂，焦黑一片。鲜血尚未流出，便被高温与电弧直接蒸发。
经脉！她那经过神魂之火初步淬炼的经脉，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干枯的河床，被奔涌的洪流瞬间冲垮、撕裂。丹田气海中，那团旋转的混沌真元漩涡，被这外来的力量狠狠一撞，几乎当场溃散。
她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如同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
这就是凡人之躯的极限。
脆弱，不堪一击。
若是寻常修士，此刻早已神魂被雷霆之力震碎，肉身化为焦炭，死得不能再死。
但，凌云zuki也就在这毁灭之力即将彻底摧毁她生机的最后一刻，她体内那条一直沉寂的、贯穿了她全身经脉的“混沌神脉”，终于被彻底激活。
“嗡——”
一声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苍茫的嗡鸣，在她体内响起。
那条原本只是静静流淌着混沌真元的脉络，在这一刻，仿佛一头沉睡了亿万年的远古巨兽，缓缓睁开了它的眼睛。
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霸道、更加蛮横的意志，从神脉中苏醒。
它不抵御，不格挡。
它只是张开了自己的“嘴”。
那些在她体内疯狂肆虐，足以将金石化为飞灰的紫色雷电之力，像是遇到了自己的君王，又像是被天敌盯上的猎物。它们那股狂暴的毁灭意志，瞬间凝固了。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以混沌神脉为主干，凌云溪的体内，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漩涡。那股吞噬之力，远比雷电的毁灭之力更加不讲道理。
那些狂暴的雷电，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那漩涡强行拉扯、卷入。它们被碾碎，被分解，被剥离掉所有毁灭的属性，只剩下最本源、最精纯的天地灵气。
这股精纯的能量，又在瞬间被混沌神脉转化为带着银灰色光泽的、更高层次的混沌灵力，然后反哺回凌云溪那几近破碎的四肢百骸。
“滋……滋……”
奇异的声音，从她焦黑的身体上传来。
那些被撕裂的经脉，在新的混沌灵力冲刷下，非但没有继续崩溃，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重塑。新生的经脉壁垒，比之前坚韧了数倍，甚至隐隐泛着一层淡紫色的光晕。
那些被电弧灼伤的血肉，焦黑的死皮开始脱落，露出下方新生的、莹白如玉的肌肤。
那些被震出裂纹的骨骼，在灵力的滋润下，裂痕迅速弥合，变得更加致密，更加坚固，宛如被神火淬炼过的宝金。
痛苦，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的舒畅感。
她的身体，正在经历一场从内到外的、彻底的破而后立。
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那道足以秒杀任何筑基初期修士的雷劫之力，便被混沌神脉吞噬、转化得一干二净。
凌云溪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焦糊味的浊气，那浊气中，甚至还夹杂着几缕尚未完全消化的紫色电弧。
她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深邃。瞳孔深处，仿佛有星辰在幻灭，有雷光在生息。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衣衫早已在雷击中化为飞灰，露出的身躯，晶莹剔tou，完美无瑕，皮肤表面甚至有一层淡淡的宝光在流转。
她能感觉到，自己如今的肉身强度，比渡劫之前，强了不止十倍。
这，就是混沌神脉的霸道之处。
天罚，于它而言，不过是补品。
然而，她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轻松。
她再次抬头，望向天空。
山谷之外，天威未散。
那片笼罩了方圆数十里的雷云，非但没有因为第一道雷劫的降下而有丝毫减弱，反而旋转得更加疯狂，更加暴怒。
云层翻涌，如同沸腾的墨海。
仿佛是天道察觉到了自己的“刑罚”被下方的蝼蚁当成了点心，一种被挑衅、被亵渎的怒火，正在云层之中酝酿。
“咔嚓……咔嚓咔嚓！”
比之前更加密集的、空间碎裂的声音，从云层深处传来。
第二道雷劫，正在凝聚。
那股威压，比第一道，强了数倍不止！
云涡的中心，那抹紫色，正在向着更深邃的、近乎于黑色的方向转变。
凌云-溪的眉头，终于微微蹙起。
“有点意思了。”她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凝重，“这是……被惹毛了？”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