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药效的发作,薛郎朗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中的药碗不受控制地落向地面。
药碗摔在地上的脆响惊醒了思涵。纯熙转身时,看见女儿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地看着她。
“妈妈,你在煮什么?”思涵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勺上,锅底的褐色药汁正咕嘟冒泡,飘着细不可闻的杏仁味。
“思涵,过来。”纯熙指腹擦过女儿眼下的青黑,那里本该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粉嫩。
她抱起思涵,塑料椅在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响,像极了薛郎朗昨夜踹门时的动静。思涵的身体轻得可怕,隔着校服都能摸到突出的肩胛骨,像只折翼的雏鸟。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思涵突然把脸埋进她颈窝,发丝间飘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昨天听见你和张医生说‘治不好的’,还有爸爸……”她的声音哽咽,“爸爸为什么一直躺在地上?”
纯熙浑身僵硬,此时此刻卧室里薛郎朗恐怕已经去了天堂了吧?不,他这样的人,不配上天堂,或许十八层地狱都无法洗刷他的罪行。
“思涵,你还记得吗?”纯熙轻声说,指尖划过女儿后颈的小痣,“你三岁时,爸爸带你去公园喂鸽子,你把面包渣全撒在自己头上,鸽子啄你头发,你笑得像个小太阳。”
思涵的身体抖了抖,她继续说,“后来我们在湖边划船,你说要摘星星给妈妈,结果差点掉进水里,爸爸脱了鞋就跳下去……”
“可是爸爸后来总打你。”思涵的声音闷在她怀里,“上周他把你的蓝裙子剪破了,那是你结婚时穿的……”她突然抬头,眼睛里映着纯熙破碎的倒影,“妈妈,我梦见你变成蓝蝴蝶飞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黑暗里……”
纯熙再也忍不住,眼泪砸在思涵校服上。
“思涵,妈妈带你去看海吧。”纯熙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就像爸爸当年说的,去看日出,捡贝壳,把蓝蝴蝶发卡埋在沙滩上……”
她摸出藏在围裙里的药碗,剩余的砒霜溶液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喝完这碗药,我们就出发。”
思涵盯着药碗,突然伸手摸了摸她手腕的旧疤:“妈妈,痛吗?”没等回答,她捧起药碗,像平时喝中药那样皱了皱鼻子,“有点苦,像爸爸泡的浓茶。”药汁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滴在胸前的校徽上,那是思涵考上重点初中时,她用半个月加班费买的。
纯熙看着女儿喝完最后一滴,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学会走路,摇摇晃晃扑进自己怀里,小嘴里喊着“妈妈”。
现在,思涵的身体慢慢滑向椅背,唇角还沾着药渍,像朵即将凋零的小花开在苍白的脸上。她抱住女儿,感受着那逐渐变轻的重量,突然听见思涵轻声说:“妈妈,星星亮了。”
思涵的呼吸越来越轻,像片即将飘落的羽毛。纯熙躺在他们中间,握住两人的手,感受着生命从指缝间流逝。她想起十七岁的樱花树下,穿白衬衫的男孩举着糖葫芦向她跑来,糖衣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他眼里的光。那时的她以为,这束光会照亮整个余生。
“妈妈,蝴蝶。”思涵突然指着窗外,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纯熙转头,看见晾衣绳上的蓝布衫在风里摇晃,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阳光穿过布料,在墙上投下淡蓝色的影,影里有三个人的轮廓,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从未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