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末倒置？你说的本是什么？”
金老爷看着前面，那里有一个运坯的正在推着装满土坯的独轮车，木制的轮子狠狠咬入还算结实的地面，推车的他向子用力前倾。
八十度、七十度、六十度、五十度、六十度、八十度、四十度、六十度、七十、五十……
他的身躯像是一根不停上下起伏的指针，每伏下一次，那独轮车就往前挪动一截，每起一回，独轮车就快移几步。
“本自然是这砖，你要的不就是砖吗？”
宗县令也在看着那推车的汉子，眼神平淡无波。
废力气？
那里干活不废力气的？
天下干活的地方，都是这般，这有什么不对吗？
“砖？呵！”
金小山不屑之意已经要溢出手机了。
老子真傻呀。
大家本质上就不一样。
照子都理解不了现代人的理想，何况这个糟老头子！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女人乎！！”
老宗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东西就来气，压下去的火气，被他一声“呵”又给呵上来了。
“你个废物，闭嘴！”金老爷恼火的骂了回去，转头又看向另一个废物：“拿笔呀，记！”
“不管走人的地方，还是走车的地方，都给我铺上砖，我特么一个砖厂，自己人都不用砖，活不起了吗？！”
“府衙都无这般…”
“闭嘴！府衙关我屁事，这叫工、工，操，必先利其器！”
金老爷知道他要说什么，懒得听直接打断。
自他说出砖为本，那一刻起，金老爷就知道问题是什么了。
兴许这老头是个好人，能力也不错。但是，这是以官为本的年代，思考方式都是以官为本，以目的为本，大体上，老百姓没死那么多，就是好。
府衙没这般！
府衙没这么般，你个窑厂为何能这般？这是逾制！你是百姓，你不能比官用的好！
读书的要比百姓用的好，当官的要比读书的用的好，官大的要比官小的用的好，皇帝要比当官的用的好。
这是制度，也是思想。
从商鞅提出官为尊这个理念后，官本位思想就如火如荼的流传了下去。
只有当官才能好。
你是百姓，你还想过的好？
不存在的！
家中余粮多？这是要造反！
家中房子高？这是罪！
家中吃羊肉？宫中一年才吃43万斤，你居然吃的起？弄你！
总之，无论是制度，还是思想，都是看不得百姓过的好，那怕是干活儿。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被称为屎尿娃娃的小屁孩骄傲的接了一名句。
“就你长嘴了！闭上！”
金老爷平等的创飞了他。
“找裁缝，订工作服，那边那个衣服都特么烂的要露屁股了，你看不见吗？”
“…这与我何干？”
宗县令瞪大了眼睛。
他们本来就是破破烂烂呀，有媳妇的，他媳妇给他打个补丁，没媳妇的找他娘给他缝一下。
我是县令，我操心这个？
“废物！只要跟我干活的，每年四套衣服，冬装两套，夏装两套，保证他们有的穿。”
李清照刷刷刷在本子上书写着。
她知道，自己这个英俊潇洒心地善良的官人肯定是在照搬后世的模式，所以，尽管她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她还是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
金小山可能会错，但后世不会错。
不解其意，然，必有深意。
宗泽就难受了，他即不知道金小山是谁，又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你对这些泥腿子这么好干什么？
收买人心造反吗？
这里是京郊，根本没造反的可能。
人傻钱多？
他老婆四书五经颇为娴熟，他虽然长的像个傻子，但也不可能是个傻子吧？
“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李清照看他憋的根便秘似的，轻轻提醒了他一句。
后汉书：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父母官概念的出处。
而在宋代和明代，父母官这个词儿开始被广为流传。
宗泽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都是读书人，闻弦音知雅义，懂了懂了。
“呵！”
金小山无语的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个人。
还召父杜母！
你知道个屁！
“照子，这叫人人平等，以人为本。”
什么父母官！
那些把百姓从一穷二白吃不起饭带到吃喝不愁水果自由的人，那个被叫做父母官了？
他们是先驱领路人，他们是无畏的战士，他们是可爱的人。
封建下诞生的父母官一词，不配！
“人人平等，以人为本？”
李清照恍惚。
她知道这词，但她不懂。
金小山用行动让她懂。
“砌墙把煤围起来，风一吹到处都是黑，怎么吃饭？”
“这特么也是人吃的？每隔三天必须有一顿肉或者蛋，主食加加加，菜品加加加。”
“操，你们比那猪猡也干净不了多少，就这，当厨娘？特么的，先弄个小澡堂！洗干净了再说做饭的事儿！”
“厕所呢？”
“这特么几百人干活，连个厕所都没，这是人干的事儿？”
“中间盖个房子，摆一圈椅子，休息区！”
“啥？不用休息？”
“你休息不休息是你说了能算的吗？干一个时辰必须来休息一盏茶时间，不休息的滚蛋！”
“腿肿了？肿了你特么还来上工？滚回去休息，管饭，饿不死你！”
“厂子门口给我盖个诊所！”
“把村里的闲老娘们都弄一块儿，教她们编草帽，这破天，过几天能热死你们。”
金老爷化身暴躁小领导，边走边骂，把这窑厂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你要说大层次的，他可能没见识过，不知道怎么下手。可基层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懂，那是他来时路呀！
李清照脸色黑黑的，眼神亮亮的。
她不喜欢这种急头白脸的做事方式。
但她喜欢这种知识汹涌袭来的感觉。
这就是大姑姐说的暴躁式关怀吧？
让人憋气，自己又通气。
宗县令已经看直眼了。
金老爷的平常操作，在这个时代也是碾压式的拔升。
仅仅是骂声一路行，路后做工的人就开始眼中泛光，似乎有一种东西正在萌芽，欲破土而出。
“师父，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岳飞疑惑的抬头问周侗。
周侗想了想，也很方。
坏人？
他家灭了无忧洞里的恶鬼。
好人？
他抢了林冲那个怂货的媳妇。
琢磨了一会儿，他给了个正确答案。
“他是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