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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庭院里的雾气尚未散尽,时宜已经站在周生辰的书房外。这是她来到南辰王府后,第一次被正式允许进入这处王府禁地。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抚过衣袖上细密的绣纹,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十一姑娘,王爷请您进去。”成喜从书房内走出来,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时宜微微颔首,迈步踏入书房。一股清冽的墨香扑面而来,与她平日惯用的熏香截然不同,倒像是周生辰身上常带着的那种气息——冷冽中透着沉稳。

书房比她想象中更为简朴。四壁皆是书架,整齐地码放着兵法典籍和地方志。窗前一张宽大的书案,周生辰正端坐其后,手中执笔,在摊开的公文上批注着什么。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肩头镀上一层浅金。

“兄长。”她轻声唤道,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生辰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指向书案另一侧的座位:“坐。这里的书,你可以随意取阅。”

他的语气平淡如常,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准许。但时宜知道,对一个统帅而言,允许他人进入自己处理军务的核心之地,意味着何等的信任。她安静地走到指定的位置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今日他未着戎装,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常服,衬得他眉眼愈发清俊。执笔的手指骨节分明,落笔时沉稳有力。她忽然想起前世听闻的关于他的种种——那个在战场上用兵如神,在朝堂上却因誓言而步步维艰的小南辰王。

“可是觉得无趣?”周生辰忽然开口,并未抬头,笔尖仍在纸上游走。

时宜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看得入了神。她垂下眼帘,轻声道:“不曾。只是觉得兄长这里的书,与我在中州时读到的很是不同。”

“哦?”他终于搁下笔,抬眼看她,“有何不同?”

“中州的书,多讲权谋韬略,君臣之道。”她随手从架上取下一本边城志,“而兄长这里的书,记载的都是山河地貌,风土人情,还有...边防布阵。”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让周生辰的眸光微微一动。

“你认得这些?”

“略知一二。”时宜翻开手中的书册,指着其中一页关于寿阳地形的记载,“比如这里说,寿阳城三面环山,唯有西门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可若是在城外十里处的这片丘陵设伏,便能以少胜多,扭转战局。”

周生辰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沉的欣赏。他起身走到她身侧,俯身看向她所指的那一页。他靠得有些近,时宜能闻到他衣襟上清浅的皂角香气,混着书墨的味道,竟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说得不错。”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温和,“三年前,我正是在此处设伏,以三千精兵击退了北陈两万大军。”

他伸手翻过几页,指着一处地形图:“不过,这里的地势经过那场大战后已有改变。我后来命人重新勘测,更正了图中的谬误。”

时宜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图上有着新鲜的墨迹,显然是后来添上去的。她抬头看他,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总是深沉如海的眸子里,此刻竟映着她的身影。

“兄长...”她轻声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生辰似乎也意识到了距离过近,直起身子,却并未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倚在书架旁,静静地看着她。

“十一,你总是让我意外。”

这一声“十一”叫得格外低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时宜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我只是...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她低下头,掩饰微微发烫的脸颊。

“不是每个大家闺秀,都会对这些枯燥的边防图感兴趣的。”周生辰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你与她们不同。”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时宜攥紧了衣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那在兄长眼中,我是怎样的?”

问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太过大胆,几乎逾越了“兄妹”的界限。

书房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周生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在审视一幅珍贵的字画,又像是在读一本难懂的书。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像这书房里的一卷孤本,初看时只觉得装帧精美,细读之下才发现内藏乾坤。每一页都写着不同的故事,让人...忍不住想要一读再读。”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落在她心上。时宜从未听过有人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她,更没想到这话会出自周生辰之口。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不再是以往的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好奇,欣赏,或许还有更多...

“那兄长可读懂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生辰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却在半空中顿住,缓缓收回。

“尚未。”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但我很有耐心。”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试探。时宜感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克制守礼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涌动的情感。

“我...”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成喜的声音:“王爷,宏将军求见,说有军情禀报。”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周生辰后退一步,眼中的情绪迅速收敛,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小南辰王。

“让他稍候。”他沉声应道,随即看向时宜,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你且在这里看书,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成喜。”

时宜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室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时宜走到周生辰方才坐过的位置,手指轻轻抚过书案上他尚未批完的公文,那上面的墨迹还未全干。

她拿起他常用的那支狼毫笔,笔杆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他们,似乎都已在界限的边缘。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时宜站在书案前,目光落在周生辰方才指给她看的那张地形图上,思绪却飘得很远。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历史的悲剧重演。无论是寿阳之围,还是后来的那杯毒酒,她都要一一化解。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值得拥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而她要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一步步改写既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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