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范柔柔决定亲自哺乳喂养小皇子后，整个凤仪宫的画风就彻底变了。
别的宫殿，皇后娘娘坐月子，那是静养，是珍重，是恨不得连呼吸都由旁人代劳的金贵。可到了凤仪宫，皇后娘娘的月子，过得比谁都“忙活”。
天刚蒙蒙亮，一声嘹亮尖锐的啼哭划破了凤仪宫的宁静。
不等守夜的宫女反应，内室床榻上的范柔柔已经睁开了眼，那双眸子在晨光熹微中清明一片，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蒙。
她侧耳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哭声，嘴角反而弯了起来，熟练地掀开被子，自己坐起身。
“娘娘！”
“娘娘您当心！”
李嬷嬷和小桃领着一众宫女鱼贯而入，见她衣衫单薄地就要下地，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手忙脚乱地围上来。
“娘娘，您快躺好，老奴去把小皇子抱过来！”李嬷嬷急得直跺脚。
范柔柔却摆了摆手，自顾自地披上一件外衣，径直走到摇篮边，弯腰将那个蹬着腿、张着嘴大哭的小肉团子抱了起来。
动作轻柔，却又稳当无比。
她抱着孩子重新坐回床头，熟练地解开衣襟，将孩子揽进怀里，用脸颊蹭了蹭他气鼓鼓的小脸，声音里带着笑意：“饭来了饭来了，我的小祖宗，再哭嗓子都要哑了。”
小家伙闻到熟悉的奶香，哭声戛然而止，像只找到了巢穴的小兽，小嘴巴精准地凑上来，闭着眼睛满足地吮吸起来。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李嬷嬷和宫女们杵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个神情复杂，又是担忧又是惊奇。
“都杵在这儿当门神呢？”范柔柔眼皮都懒得抬，“想把我儿子的饭碗吵翻了不成？都出去，李嬷嬷留下就行。”
一句话，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宫女们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内室里，只剩下母子俩细微的吞咽声和呼吸声。范柔柔就这么靠着，低头看着怀里吃得一脸香甜的小家伙，心底那最柔软的一处，被熨烫得服服帖帖。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一点一滴地传递给这个小生命。这比她批阅再多奏折，赢得再多次朝堂博弈，都来得更踏实，更让她心安。
喂完了奶，她将孩子竖着抱起来，让他软趴趴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上，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一手在他背上轻拍。
“嗝！”
一声响亮的奶嗝后，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肩膀流了下来。
“娘娘！”李嬷嬷惊呼一声，连忙拿着布巾冲上来。
范柔柔却不躲不闪，反而低头看着自己肩上那片奶渍，哈哈大笑起来：“瞧瞧，我儿子多大方！吃饱了还知道赏我一口，这是孝敬母后的！没事没事，拿布巾擦擦就行，小孩子的奶渍，香着呢！”
李嬷嬷手里的布巾抖了抖，看着自家主子那满不在乎的豪迈样，只能认命地给她擦拭，心里却在嘀咕：这也就是您，换了宫里任何一位主子，这会儿都得惊天动地了。
换尿布，更是成了范柔柔每日雷打不动的“御览”项目。
小念柔“产量”惊人，一天下来，换下的棉布尿布能堆成一座小山。
“娘娘，这等污秽之物，让老奴来！”李嬷嬷抢着要动手。
“别动，我来。”范柔柔兴致勃勃地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解开襁褓，像是揭晓什么稀世珍宝。
她将湿透的尿布展开，煞有介事地端详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让母后瞧瞧，今日这幅《泼墨山水图》画得如何……”
她一边给小家伙擦洗换上干净的，一边还像个品画的大家，摇头晃脑地进行点评：“嗯，不错不错，今日这笔触雄浑，气势磅礴！比昨天那幅《秋山行旅图》有进步！来，娘给你换张干净的宣纸，下午再接再厉，争取画一幅《万里江山图》出来！”
李嬷嬷站在一旁，眼皮子突突直跳，一张老脸憋得五颜六色，想劝，看着皇后兴高采烈的样子又不敢开口；想笑，又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有违祖宗礼法。
把堂堂皇长子拉的尿说成是“泼墨山水”，还点评上了！
普天之下，也就这位“疯批皇后”能干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了。
李嬷嬷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在宫里学到的一身规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一道明黄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室门口。
李承稷刚下早朝，想着过来看看他们母子，结果一进门，就听见范柔柔那番惊世骇俗的“赏画”言论。
他脚步一顿，看着自己的皇后娘娘，衣袖半卷，手里正拎着一块“证据确凿”的尿布，对着床上那个光屁股蹬腿的小家伙大加赞赏。
而旁边他最信任的李嬷嬷，则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这画面，荒诞又……温馨。
李承稷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清了清嗓子，迈步走了进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忍俊不禁的调侃。
“哦？按皇后的意思，朕的太子日后不承袭江山，改当画师了？”
尊贵的皇后娘娘，半点不见平日的端庄，袖子挽着，正低头研究一块沾了屎尿的尿布，嘴里还念念有词：“嗯，今天这颜色不错，金黄金黄的，说明我儿子肠胃好，消化得不错！”
李承稷：“……”
他一个杀伐果断、执掌天下的帝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想上前帮忙，结果手忙脚乱，差点把干净的尿布给弄掉地上。
范柔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你连奏折都拿得稳，怎么一块小小的尿布都抓不住？这可是精细活儿，你干不来。”
李承稷被自家皇后嫌弃了，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他只好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范柔柔忙活。
看着她笨拙又认真的模样，看着她对着一块尿布都能研究出花儿来，看着她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笑容，李承稷的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又暖又软。
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一个皇后，可以活成这个样子。
不为权势，不为荣宠，只为怀里那个小小的婴儿，忙得不亦乐乎，累得甘之如饴。
他想起前世的范柔柔，那个永远端庄、永远得体、永远把他和他的江山放在第一位的皇后。她也曾为他生儿育女，可他从未见过她这般鲜活、这般自在的模样。那时的她，真的开心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悄悄扎进了李承稷的心里。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眼前的范柔柔，是开心的。
夜深人静，小念柔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范柔柔也累了一天，靠在床头，眼皮直打架。李承稷走过去，从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轻轻放在他们中间。
“睡吧，我守着你们。”他低声说。
范柔柔“嗯”了一声，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李承稷没有睡，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手揽着自己的皇后，一手护着自己的皇子。
他看着范柔柔沉静的睡颜，哪怕在睡梦中，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搭在孩子的襁褓上，保持着一个保护的姿态。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感动。
这个女人，她经历了背叛，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可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所有的坚硬和疯狂，都化作了最柔软的守护。
她不要乳娘，不要宫人伺候，她要用自己的双手，亲自抚养他们的孩子长大。
她是在告诉他，也是在告诉全世界，这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李承稷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珍重的吻。
“柔柔，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和我们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他在心里默默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