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轻轻摇曳，将两道交织的身影投在墙上，如同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笨贼。”
曹节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洞房中那层由喜庆与暧昧交织而成的薄纱。
姜宇心头一跳，脑中飞速运转的招揽计划瞬间卡壳。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眸子。她就那样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新婚妻子的娇羞，也没有公主的威严，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探究。仿佛她不是在看自己的丈夫，而是在解剖一个有趣的谜题。
他刚才那副心神激荡，眼神变幻的模样，显然一丝不落地被她尽收眼底。
寻常的否认，在她面前只会显得更加愚蠢。
姜宇忽然笑了，不是那种应付场面的客套笑容，而是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欣赏的笑。他没有移开视线，反而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坐到了床沿，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尺。
“公主说错了。”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醺，却清晰地传入曹节的耳中，“我不是笨贼，我是贪心。”
曹节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我想偷的，不是一件东西。”姜宇的目光，专注而坦然，仿佛要看进她灵魂的深处，“而是一颗心。一颗……被层层冰甲包裹，比天下所有珍宝加起来，都更宝贵的心。只是这颗心，藏得太深，守得太严，确实……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番话，如同一颗投入寒潭的石子。
曹节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她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用这样一种近乎无赖，却又带着几分真诚的方式，将她的质问，变成了一句直白的情话。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因他这句话而升温了些许，连那清冷的“静心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油嘴滑舌。”她偏过头，避开了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刚才，多了一丝属于少女的，不易察闻的窘迫。
姜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知道，第一回合的交锋，他险险过关了。
这个女人，就像一只看似温顺，实则爪牙锋利的猫。你必须用最温柔的姿态接近她，同时又要时刻提防她随时可能伸出的利爪。
“夜深了。”他没有再继续逼近，而是站起身，吹熄了远处几根多余的蜡烛，只留下床头的一对龙凤红烛。光线暗了下来，房间里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朦胧而暧昧。
他回过身，看着已经重新转回头来的曹节，她坐在红色的锦被上，散开的青丝如墨，与雪白的肌肤、大红的婚服，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你……”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了。
“嗯？”
“你府里的那位貂蝉姑娘，”曹节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比我美吗？”
姜宇一愣。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她会继续试探，会冷漠相对，甚至会提出分房而睡的要求。却唯独没想过，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一个……寻常女子才会问的问题。
原来，再聪慧，再清冷的女子，也终究是女子。
姜宇走到床边，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之下。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潭般的眸子里，倒映着烛火，也倒映着他自己的脸。
“在我眼中，”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世间所有星辰，不及你眼角一分光亮。”
这一次，曹节没有再避开他的目光。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从他那深邃的瞳孔中，分辨出这句话的真伪。
最终，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红烛的烛泪，顺着烛身滑落，凝固。
这一夜，很长，也很短。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姜宇便醒了。
身侧的佳人尚在沉睡，褪去了所有防备的睡颜，恬静而美好，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淡淡的剪影。昨夜的疯狂与试探，仿佛都随着这场安眠，沉淀了下来。
姜宇小心翼翼地起身，穿好衣服。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来到书房。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宿醉的酸腐味扑面而来。郭嘉四仰八叉地躺在书房的长榻上，怀里抱着他那个宝贝酒葫芦，睡得正酣，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晶亮。
昨夜的婚宴，这位首席谋士显然也没少喝。
姜宇有些哭笑不得，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
“奉孝，醒醒。”
郭嘉“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着火了。”
“嗯……让火再烧一会儿……”郭嘉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姜宇叹了口气，俯身在他耳边，用不大，却足够清晰的声音说道：“袁绍的粮草，在乌巢。”
“烧！”郭嘉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双眼圆睁，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迷茫和杀气，“谁的粮草？在哪儿？快……快去烧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一脸无奈的姜宇，这才反应过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主公……您这叫醒人的方式，也太别致了。”
“若非如此，怕是叫不到日上三竿。”姜宇给他倒了杯热茶，“昨夜，系统来过了。”
郭嘉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惺忪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清醒与专注。
“新婚之夜？它还真会挑时候。”郭嘉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姜宇将系统发布的任务，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从任务目标典韦、许褚，到那诱人无比的奖励“虎豹骑”招募令和“高级练兵术”。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郭嘉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他的大脑，正在以一种超乎常人的速度运转，分析着这个任务背后所有的可能性与风险。
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姜宇，眼神里是一种混杂着极度兴奋与极度凝重的复杂光芒。
“主公，您这位‘岳父大人’，怕是要气得从床上跳起来了。”
郭嘉的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那笑容里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狂热。
“新婚燕尔，不去想着怎么为他曹家开枝散叶，却惦记着把他最忠心耿gěng的两个门神给拐跑。嘉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有魄力的女婿！”
“别说风凉话了。”姜宇揉了揉眉心，“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典韦、许褚，一个‘古之恶来’，一个‘虎痴’，都是曹操的心腹爱将，忠诚度高得吓人。这跟让我从龙嘴里拔牙，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郭嘉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龙嘴里的牙，拔了就没了。曹公的猛将，咱们可以‘借’过来用用嘛。”
“怎么借？”
“主公，您想过没有，系统为何偏偏是让您招揽典韦‘或’许褚？”郭嘉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为何不是夏侯惇？不是曹仁？”
姜宇心中一动：“因为典韦和许褚，虽然忠于曹操，但他们本质上，是纯粹的‘武人’。”
“然也！”郭嘉一拍大腿，“夏侯惇、曹仁，他们是曹氏宗亲，是曹氏集团的既得利益者，他们的忠诚，是建立在家族荣辱之上的，牢不可破。可典韦、许褚不同。”
他伸出一根手指：“他们是游侠出身，是凭借一身武艺和忠勇，才换来今天的地位。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有三样东西，比性命还重要。”
“哪三样？”
“知遇之恩，兄弟之义，还有……一个武人应有的尊重。”郭嘉顿了顿，继续分析道，“曹公对他们，有知遇之恩，这是我们最大的障碍。但，也并非无法逾越。”
“奉孝有计了？”
“计策尚早，但方向已明。”郭嘉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两人之中，许褚为人虽憨厚，但心思缜密，从他能裸衣斗马超，却又知晓用计谋擒敌来看，此人粗中有细，不易接近。相比之下，典韦，则要单纯得多。”
“典韦性格耿直，重义轻利，嗜酒如命，且对自己的一身武艺，极为自负。他看重的，是主公的器重，是同袍的认可。曹公虽然重用他，但更多的是将他当做一个最可靠的护卫，一个‘工具’。”
郭嘉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宇。
“主公，您若想得到他，就不能把他当‘工具’。您要把他当‘兄弟’！”
“以武会友，以酒交心，以诚相待。”姜宇瞬间明白了郭嘉的意思。
“正是！”郭嘉笑道，“对付这种一根筋的猛士，任何阴谋诡计都是下乘。唯有堂堂正正的阳谋，用他最看重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将他的心，从曹营那边，给‘勾’过来。”
“这难度，可不小。”姜宇沉吟道，“典韦身为曹操的贴身护卫，寸步不离，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难找。”
“机会，总是人创造的。”郭嘉的笑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主公忘了，您现在可是有了一个最好的内应。”
“内应？”姜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曹节？”
“非也，非也。”郭嘉摇了摇手指，“是您的身份。您是曹公的女婿，是曹节公主的夫君。这个身份，就是您最好的护身符，也是您接近曹营核心的通行证。”
“主公想一想，您以女婿的身份，去慰劳一下终日护卫岳父的大将，送几壶好酒，这合情合理吧？”
“您以切磋武艺，增进翁婿感情为由，请曹公允许您与他麾下猛将走动走动，这也顺理成章吧？”
“您甚至可以……”郭嘉凑到姜宇耳边，压低了声音，“以‘为公主挑选几名得力护卫’为由，光明正大地，去接触典韦！”
姜宇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他这个“驸马”的身份，简直就是一张万能的通行证！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李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主公，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请您和公主殿下，入宫用早膳。”
姜宇和郭嘉对视一眼。
这么快就开始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姜宇应了一声。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出门，却被郭嘉拉住了。
“主公，嘉有一言，请您务必记住。”郭嘉的神情，再次变得严肃。
“你说。”
“今日入宫，您那位夫人，必然会与您同车而行。”郭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在车上，您可以与她谈论任何事，唯独典韦、许褚之事，一字，都不可提。”
“为何？”
“因为……”郭嘉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真正高明的猎人，在锁定猎物之前，是绝不会让任何人，窥探到自己眼神中的杀气的。尤其是……身边那位最聪明的枕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