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月下对酌，像一场不真实的美梦，深深烙在萧景珩的脑海里。
连着好几天，他走路都带着风，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看什么都觉得顺眼，连陆沉舟那张臭脸都觉得亲切了几分。
直到那份来自宫中的烫金请柬，被恭敬地送到国子监。
是春猎的请柬。
按照惯例，皇室春猎，会从国子监择选部分品学兼优、或身份特殊的学子随行，既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历练。
祭酒大人亲自在明伦堂宣布了随行名单。当念到“沈清弦”和“萧景珩、陆沉舟、谢允之、赵无咎”这几个名字时，底下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和低语。
沈清弦作为博士入选，虽有些打破常规，但凭借她近来展现的能力和（隐约传闻的）背景，倒也说得过去。
可萧景珩他们四个……
品学兼优？
除了谢允之勉强沾边，另外三个跟这四个字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这分明就是靠着家世和……某个人的影响力，硬塞进去的！
无数道目光，掺杂着羡慕、嫉妒、探究，齐刷刷地射向站在后排的四人组。
赵无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往陆沉舟身后缩了缩。陆沉舟抱着胳膊，眉头微拧，他对这种围猎活动没什么兴趣，只觉得麻烦。谢允之则摇着扇子，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眼神却若有所思地扫过前方沈清弦清冷的背影，又瞥了一眼旁边明显在傻乐的萧景珩。
萧景珩才不管那些目光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心跳加速，血液发热！
春猎！
和沈清弦一起去春猎！
在皇家猎场，青山绿水之间，他可以跟她一起骑马，也许还能……还能并肩而行？！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就激动得快要原地蹦起来。他努力控制着表情，但那双亮得惊人的桃花眼，和嘴角压都压不下去的弧度，彻底出卖了他。
“瞧他那点出息。”陆沉舟低声嗤笑。
谢允之合起扇子，轻轻敲了敲掌心，语气带着点玩味：“春猎……可是个‘好地方’。” 他特意在“好地方”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意有所指。
萧景珩此刻完全沉浸在喜悦中，根本没听出谢允之的弦外之音。
名单宣布完毕，众人散去。
萧景珩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沈清弦，跟她说说春猎的事，问问她会不会骑马，需不需要他帮她挑一匹温顺的小马驹……
可他刚挤出人群，就看到沈清弦正被祭酒和几位博士围着，似乎在交代春猎期间监内事务的安排。她神色如常，冷静地应对着，仿佛入选随行博士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萧景珩的脚步慢了下来，那股兴奋劲儿也稍稍冷却。他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雀跃，有点……傻气。
她可是沈清弦。
是那个能搅动风云、直面刀锋的沈清弦。
一个春猎，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他站在原地，看着被人群簇拥的她，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距离。
“怎么，傻了？”陆沉舟走过来，拍了他一下。
萧景珩回过神，有些烦躁地拨开他的手：“要你管！”
谢允之也踱步过来，目光在萧景珩脸上转了一圈，又看向远处的沈清弦，悠悠道：“春猎虽好，却也是是非之地。世子，还是收收心，早做准备为好。”
赵无咎凑过来，小声道：“我……我让人准备了几匹好马，还有新的弓箭，世子、陆哥、谢哥，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萧景珩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依旧焦着在沈清弦身上。
直到她与祭酒等人说完话，转身朝着博士厅的方向走去，身影即将消失在回廊拐角时，她似乎若有所觉，脚步微顿，侧头，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依旧清冷，没有任何情绪。
却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灭了萧景珩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和失落。
她看到他了。
哪怕只是无意中的一瞥。
这就够了。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腰板，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明亮，甚至更加坚定。
他转头对赵无咎说：“好！去看马！小爷我要挑一匹最神骏的！”
又对陆沉舟和谢允之道：“春猎场上，咱们可不能给国子监丢脸！更不能……”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只有自己能懂的执拗，“……不能给她丢脸。”
陆沉舟哼了一声，没说话，但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认真。
谢允之摇扇轻笑：“自然。”
四人朝着监外走去，身影没入午后的阳光里。
而博士厅内，沈清弦站在窗前，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烫金的请柬。
春猎……
皇家围场……
各方势力云集……
她的目光渐深，冰封的眼底，闪过一丝凛冽的寒芒。
平静的日子，终究是到头了。
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