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还握着那块沾血的微型齿轮,工坊里的蒸汽机声平稳地响着。他没有动,楚红袖的呼吸微弱但规律,胸口的磁石模块随着机器运转轻轻震动。外面传讯兵的脚步已经远去,投石机阵列进入待命状态,三百里火网已成。
就在这时,一名医官快步冲进工坊,声音压得极低:“李青萝说要见你,立刻。”
陈墨起身,把齿轮放进腰牌夹层,顺手将玄铁护腕扣紧。他走出工坊,沿廊道直奔战地医帐。风从北面吹来,带着焦土和药草混杂的气息。
医帐内灯火昏黄,伤员横七竖八躺在草席上。李青萝坐在角落一张矮凳上,双目覆纱,手指搭在膝头一块竹简边缘。她听见脚步声,抬脸朝向门口。
“是你来了。”她说,“出事了。”
“什么问题?”
“有个伤兵,自称是从东线溃退下来的。脉象稳,体温正常,可呼吸节奏不对。我给他换药时,手滑到后颈——那里有块凸起的纹路,像龙形。”
陈墨眼神一凝。
“胎记?”
“是。”她点头,“我让手下把他留在隔离区,没让他靠近主营帐。但他的伤口包扎太厚,明显是故意遮掩。我不能睁眼看,只能靠触觉判断。这纹路走向,和之前缴获的龙旗残片、玉佩上的图案一致。”
陈墨沉默两秒,转身走出医帐。
不到一刻钟,贸易城中心区域已被封锁。慕容雪带连弩队赶到,士兵们迅速占据制高点,弩箭对准隔离区四角帐篷。金翅雕在低空盘旋一圈后停在旗杆顶端,锐利的眼睛扫视下方。
陈墨走进隔离区时,那名“伤兵”正靠在木架旁闭目养神。他穿着破旧军袍,左臂缠着绷带,脸上抹着灰泥,看起来确实像个逃难士兵。
“脱掉外衣。”陈墨说。
那人睁开眼,目光平静。“将军,我是庐州戍卫营的残兵,三天前被突厥骑兵冲散。若因伤受审,军心何安?”
“我说了,脱衣。”
对方冷笑一声,不动。
陈墨挥手。两名亲卫上前按住他肩膀。那人挣扎了一下,却被死死制住。外袍被撕开,露出内衬衣领。陈墨伸手探进去,在他后颈摸到一道微微隆起的皮肤纹理。
他退后一步,对身旁人道:“取拓印板来。”
片刻后,一张薄纸贴在那人的后颈,轻压揭下。纸上显出一条蜿蜒纹路,龙头朝上,尾卷如云。
与此同时,士兵抬来三件东西:一块断裂的玉佩,一面烧焦的旗帜残片,还有一张羊皮图。陈墨将拓印纸依次覆盖其上,每一样都严丝合缝地对齐纹路。
围观将士一片哗然。
“你们都看到了。”陈墨站上临时搭起的木台,“此人假冒伤兵混入前线,身上藏着与叛党信物完全吻合的胎记。他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
那人脸色骤变,猛地挣脱束缚,一把扯下脸上灰泥,露出原本面容。他站直身体,冷笑道:“天下姓龙者皆可称尊,一个胎记就能定罪?我乃先帝亲子,奉旨巡视边关,有何不可?”
“奉旨?”陈墨盯着他,“那你为何不敢露面?为何躲藏在伤员之中?为何刻意遮盖胎记?你派人污染粮仓,散布疫病,勾结突厥可汗,这些事,够不够定你的罪?”
人群安静下来。
三皇子仰头大笑:“证据呢?你说我勾结外敌,可有书信?可有证人?不过是一块疤,几张破布,就想扳倒当朝皇子?陈墨,你不过是个寒门出身的商人之子,也配审判我?”
他话音未落,慕容雪抬手一扬,三支弩箭破空而出,钉入三皇子身侧三名护卫的咽喉。三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倒地。
全场死寂。
“这是第一道警告。”慕容雪收弩,声音清冷,“再敢动,下一箭就穿喉。”
三皇子咬牙,额头冒汗,却仍挺直脊背。
陈墨从腰间取出青铜腰牌,打开暗格,拿出一枚小巧的铜制装置。他按下按钮,装置发出轻微嗡鸣。
“你腰里藏着东西。”他说,“拿出来。”
三皇子冷笑:“搜身?你想污蔑我都做不到家?”
“不用你拿。”陈墨盯着他,“它自己会反应。”
话音刚落,三皇子腰间突然传出金属震颤声。众人看去,只见他衣摆下露出半块黑色玉佩,表面嵌着细密磁石颗粒,此刻正剧烈震动。
“这是你在第413章偷走的磁粉技术核心。”陈墨说,“你以为改造成随身玉佩就能隐藏?只要激发共振频率,它就会自爆。”
“你疯了!”三皇子怒吼,“引爆它,我们都得死!”
“那就试试。”陈墨手指悬在按钮上方。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猛地后退一步,想往帐篷后撤。可还没迈步,慕容雪的弩已对准他眉心。
“别逼我射脸。”她说。
陈墨按下按钮。
轰!
玉佩瞬间炸裂,气浪掀翻周围帐篷,碎石泥土飞溅。爆炸范围精准控制在十步之内,外围士兵只觉热风扑面,毫发无损。而三皇子所在的隔离区半边塌陷,火堆熄灭,烟尘冲天。
等灰尘稍散,人们看到三皇子趴在地上,背部渗血,那块玉佩只剩半截焦黑残片挂在腰带上。他挣扎着抬头,嘴角流血,眼神充满恨意。
“你……不得好死……可汗大军就在三十里外……明日此时,这里全是尸体……”
陈墨走过去,蹲下身,看着他。
“你说你是皇子,可真正的皇族血脉,不会用百姓试毒,不会放任瘟疫蔓延,更不会引外敌入关。”他伸手扯开三皇子内衫,露出腹部一道旧疤,“你在宫中中毒那次,是李青萝救的你。她现在瞎了,因为你当年下令烧毁解药仓库。”
三皇子喘着粗气,不说话。
“你不是储君。”陈墨站起身,“你是国贼。”
他回头下令:“押下去,关进地下牢。等饮马河战事结束,公开问斩。”
士兵上前拖人。三皇子被架起时忽然扭头,死死盯住陈墨。
“你以为赢了?”他嘶声道,“你以为……这只是开始?”
陈墨没有回答。他望向北方,远处饮马河方向夜色沉沉,不见火光,也不见动静。
慕容雪走到他身边,低声问:“真能撑住?”
“能。”他说,“我们有三百里火力,有盲文医书,有识破奸细的眼睛。他们只剩一个败逃的皇子。”
她点头,手仍按在弩机上。
完颜玉派来的信使这时赶到,递上一封密报。陈墨展开看了一眼,递给慕容雪。
“可汗营地确实在烧帐篷。”她说,“他们在清理病尸。”
“那就让他们继续烧。”陈墨收回目光,“等天亮,我们送他们一份大礼。”
他抬起手,掌心躺着那枚残破的磁石玉佩。金属边缘锋利,划破了他的掌心,血慢慢渗出来,滴在脚下的土里。
风卷着灰烬掠过城墙,投石机静静矗立,炮口指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