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熄灭后,灰烬在灯下泛着暗红,陈墨用银针将最后一片未燃尽的皮膜推入玉佩暗格。他合上玉佩,起身走向门边,声音未抬:“传楚红袖。”
门外脚步未停,片刻后楚红袖已立于书房。她右臂义肢轻震,袖中透骨钉匣闭合,显是刚从巡防归来。陈墨将玉佩递出:“种库今日入库的粮车,凡挂黄袋者,扣下彻查。”
楚红袖接过玉佩,指尖摩挲暗格边缘:“耶律楚楚在箭楼记下使者原话,千机阁已布线北驿。若有人带种北行,三日内必有动静。”
“不是三日。”陈墨转身取下墙上《坤舆万国全图》,指尖划过种库所在位置,“是今夜。”
楚红袖瞳孔一缩,未问缘由。她深知陈墨从不凭直觉下令。她抱拳退下,脚步未乱,却在出门瞬间以义肢敲地三下——千机阁三级警讯。
半个时辰后,西墙粮道传来异动。楚红袖亲率八名暗哨潜至粮车停放区,逐一查验。第三辆牛车夹层中,搜出六个浸油麻袋,内藏火油囊与毒烟粉。车夫被押至暗室,面无表情,牙关紧咬。
“谁派你来的?”楚红袖以透骨钉抵其喉结。
车夫眼珠微动,吐出半句:“稻熟归狼……”
话音未落,嘴角溢黑血,头一歪,气绝。楚红袖捏开其口,一枚藏于臼齿的毒囊已碎。她起身,命人将尸体与火油囊一并送至陈墨案前。
陈墨正立于种库沙盘前,手指缓缓移动,模拟三路进攻路线。他看罢火油囊,又验车夫尸身,目光停在其右手虎口——茧层厚,掌纹斜,非农夫,乃常年握刃者。
“不是民夫。”他低声,“是死士。”
他抬手,击磬三声。庄园地底传来闷响,竹制水阀开启,高压水炮充能。地网启动。
“传慕容雪,种库三角区,梅花阵列,一级戒备。”
子时一刻,北墙狗洞外,三十七道黑影贴地而行。为首者腰悬狼头符令,手握淬毒短刃,身后十人背负火油囊,其余分作两路,一路直扑水车房,一路绕向种库前门。
前门火把骤灭,两名守卫倒地,口鼻溢紫沫——毒烟已发。
种库外,慕容雪已率三百护庄军就位。她甲胄未全,只披轻铠,臂甲镶有可拆卸弩机。她抬手,连弩阵由“梅花初阵”转为“二变”,十二组弩台呈放射状锁定库门三向。
“前门是佯攻。”她低声道,“水车房必遭袭。”
话音未落,水车房方向火光冲起。爆炸声震得竹管嗡鸣,山泉断流。地网水压骤降。
“中计了。”副将低呼。
慕容雪不语,只抬手再变阵型:“收缩,守库厅。”
库厅内,七名死士已破窗而入,毒烟喷射,守卫纷纷跪倒。主库铁门被炸开一道裂口,三人正以铁锥撬动。
慕容雪率亲卫冲入,弩箭连发,三名死士当场钉死墙内。剩余四人退至库台,其中首领跃下,直扑中央陈列台——台上,三号优种样本正置于琉璃匣中。
慕容雪横臂格挡,毒刃擦过臂甲,火星四溅。她反手抽匕首,刺入对方咽喉。死士倒地,手中狼头符令落地。
她俯身拾起,正欲查验,忽觉臂甲内侧发麻。低头一看,一道细痕自肘部蔓延,皮肉微紫——刃口淬毒已侵。
她咬牙,撕下布条扎紧上臂,将符令塞入怀中。抬头时,库厅外火光再起——剩余死士引燃火油,火焰顺着竹管蔓延,直扑高压水炮控制阀。
“不能烧。”她低吼,踉跄起身,冲向控制台。
火势已吞半间库房,竹管爆裂,滚油溅出,点燃了存粮麻袋。浓烟灌顶,守卫无法靠近。
陈墨此时已赶至通道口。他见火势逼近水阀,未迟疑,从腰牌中取出硝酸甘油小瓶,掷向未燃火油囊。
轰然巨响,气浪掀翻三名死士,主火源被扑灭。火焰倒卷,余火在断管处明灭不定。
“开闸!”陈墨喝令。
胡万三早已候于山泉口,见令即启高压阀。积蓄已久的山泉水经竹管加压,自地网十六个喷口喷射而出,水柱如矛,将最后七名死士冲离库厅,坠入陷坑。
楚红袖立于坑沿,义肢轻震,十二枚透骨钉齐发,钉穿死士咽喉。无一活口。
火势渐熄,浓烟散去。陈墨步入库厅,脚踩碎裂的琉璃匣,弯腰拾起一枚未燃尽的火油囊。囊底印着模糊商号——沈记。
他未语,只将火油囊收入袖中。
胡万三清点尸体,于一名死士怀中摸出半块铜印。印面焦黑,仅剩“金穗”二字残痕,编号处被火烧尽。他递向陈墨:“像是仿的。”
陈墨接过,指尖抚过印边。真印有细微凹槽,此印边缘平滑——确为伪造。
“内应未除。”他低声道。
楚红袖走来,递上狼头符令:“慕容雪夺下的。她中了毒,已送医坊,但……”
陈墨接过符令,翻转背面。血字赫然——突厥北境密文:“三号已植”。
他瞳孔骤缩。
三号优种,仅存于种库样本。若已被植,意味着种子已入草原,且试种成功。
他握紧符令,指节发白。
“传令下去,种库即刻封库,七日内不得启封。所有参与今日值守者,逐一排查。”
楚红袖点头,正欲退下,陈墨又道:“查沈记所有账目,自上月起,凡与北境驿站有关者,全部调出。”
“是。”
胡万三犹豫片刻:“若他们再来?”
陈墨望向地网控制台,竹阀仍在滴水。他道:“地网只是第一道。明日,我要在种库外,建三重铁栅。”
他转身走向医坊,脚步未停。
医坊内,李青萝正为慕容雪剜毒。刀锋划开臂甲接缝,露出皮肉,紫线已蔓延至肩胛。李青萝以银针封穴,刀尖挑出毒芯,血涌如注。
慕容雪牙关紧咬,未出一声。
陈墨立于帘外,未入。他只问:“能活?”
李青萝头也不抬:“剜得及时,三日可醒。但毒侵经脉,右臂三年内不可负重。”
陈墨闭眼片刻,再睁时已清明。
他取出符令,递给李青萝:“认得这毒?”
李青萝接过,嗅了嗅,又以银针刮取毒迹:“马血混狼毒,草原特制。只有突厥粮战组死士才用。”
“他们目标明确。”陈墨道,“不是劫种,是确认样本存在。”
“确认后呢?”胡万三问。
“确认后,便知我们已知。”陈墨声音低沉,“他们不会再派死士。”
“那会派什么?”楚红袖问。
陈墨未答。他望向窗外,夜色如墨。片刻后,他道:“传耶律楚楚。”
耶律楚楚很快赶到,金翅雕立于肩头,脚环上绑着细绳。她递上皮册:“北驿昨夜有三辆马车离境,均载黄袋。我已命雕跟踪,记下路线。”
陈墨翻开皮册,目光停在一条标注上:“走官道,避哨卡,直趋阴山南麓。”
他合上皮册,交还。
“三号已植。”他重复符令上的血字,“他们不是要种,是要地——让草原自己长出金穗。”
胡万三皱眉:“若他们广种,我们岂非白费力气?”
“不。”陈墨摇头,“金穗稻需三熟轮作,需精控水位,需稻田养鱼。草原无此技术,种得越多,地力耗得越快。”
“但他们已有样本。”楚红袖道,“迟早会破解。”
陈墨沉默片刻,道:“那就让他们种。种到地荒,水枯,牛马倒毙。”
他转身,走向门外。
“传令各村,即日起,每户每日记水位、记虫害、记收成。数据三日一报,送农坊汇总。”
胡万三一怔:“又要建账?”
“不是账。”陈墨道,“是战报。”
他走出医坊,夜风拂面。远处,种库铁门已闭,地网竹管滴水未停。
他抬手,摸了摸腰牌中的金穗稻种。种子安静,如未醒的雷。
慕容雪在昏迷中忽然皱眉,右手抽搐,似欲握剑。剑柄上,血痕未干,正缓缓滑落一滴,砸在地面,晕开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