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顾妤坐在车内，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开过口。
老孟将车开的很稳，并不时的从后视镜里看顾妤几眼。
顾妤的表情很沉静，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出神，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腿上的那本黑色文件夹上。
午夜里，行驶在路上的车辆在逐渐减少。偶尔迎面开过来的货车，打起了远光灯，灯光刺激的顾妤微微侧目。
顾妤闭上眼，前面是司机老孟愤怒的斥责声。
上了年纪的人，有了情绪，难免话多。
老孟自言自语的嘟哝着，开远光灯的司机有多缺德，视别人的安全于不顾。
顾妤胸口闷的厉害，打断老孟的唠叨，对着他说道：“把空调关了吧，热的发晕。”
老孟闻言，止了声，伸出手将空掉关掉。
车内再次回归寂静，顾妤似乎也有些累了，靠在座位上，目光瞥去车外。
前面的老孟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问道：“小姐，聿峥怎么没跟回来？”
顾妤没有回过头看向老孟，平静回答道：“他不愿意回来。”
顾妤说的如此淡然，老孟倒也笑着点头：“这小聿峥是跟厉先生挺投缘的。”
顾妤抬头朝着司机位置上的老孟看了一眼，包里的手机震动响起。
她低头将手机从包里拿出，屏幕上显示的是厉绍憬别墅的座机号码。
顾妤不及多想，划开了接听键，对着手机“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很快响起了薛聿峥的声音，是带着哭腔的。
薛聿峥说：“小姑，你快回来吧，我才不要一个人睡……”说完，便呜咽了起来。
面对薛聿峥的调皮捣蛋，顾妤是拿他没法子的。可当听到薛聿峥的哭声，顾妤一下子就乱了。
那种心疼从心底里蔓延，仿佛此时薛聿峥正在被人欺负一样。
顾妤的脸色眼见着发白，抬起头对着司机老孟说道：“孟叔，调头，回厉宅。”
老孟闻言，身形顿了顿，不过他也没多问，转而快速点头，应道：“好的，小姐。”
一路上，顾妤心急如焚，猜想着薛聿峥一定是夜里反生，小家伙在陌生的坏境里，热情退却后突然没了安全感，亲人又不在身旁，是一定会哭闹不休的，她为什么之前就没有想到。
只是顾妤不知道，其实，她的担心到底是多余了。
因为此时厉宅里的薛聿峥正盘着小腿，靠坐在沙发里，一边咬着巧克力，一边挂断电话，并懒洋洋的对着一旁的厉绍憬说道：“怎么样？我的演技还不错吧？我就说她一定会回来……”
厉绍憬浅笑着望着他，说道：“我输了。”
说完，将手里另外的一块巧克力也递给了他，表现出一脸‘愿赌服输’的样子来。
小家伙倍感得意……
……
薛宅。
丁婶穿着睡衣，正从二楼走下。
客厅里，薛老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远远的望向窗外。
外面除了漆黑寂静的夜色，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将薛宅的门口照的冷冷清清。
丁婶抬头朝着墙上的时钟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走到老爷子的身后，问道：“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
闻言，薛老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后知后觉的转过身，语态苍老道：“睡，这就去睡了。”
丁婶走到茶几前，给老爷子倒了杯水，递过去。
薛老将水杯从她手里接过，问道：“小妤和聿峥是几点离开的？”
丁婶被问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顾妤和薛聿峥好像还没有回来。
丁婶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小姐走的时候，是晚上10点15分……他们还没回来吗？”
薛老点了点头。
丁婶知道薛老这是担心，可还是说道：“时间这么晚了，您身体又不好，还是早点休息吧。要不，我给小姐打个电话问问？”
丁婶看着薛老的眼睛，在争取他的意见。
见薛老没点头也没摇头，以为他这是默许了，拿起电话，就准备拨顾妤的手机号码。
只是，号码才拨出了一半，薛老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薛老说：“算了，不用打了，回不回来也没什么分别……你回房睡觉去吧。”
丁婶拿着电话的手势一顿，抬头朝着薛老看去。
而此时，薛老已经转身，拄着拐杖朝着二楼的方向去了。
丁婶看着薛老的背影，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电话还攥在手里，她迟钝的低头看了一眼，电话上是拨出一半的号码。
老爷子这是……不管了吗？
……
顾妤返回厉绍憬别墅的时候，大门还开着。
她头也不回的朝着里面走去，连话也来不及和老孟说一句。
别墅的门厅处，王婶正站在门口处恭候着顾妤。
见顾妤来了，她笑着说道：“顾小姐，您回来啦？”
顾妤顾不得看王婶一眼，目光直接越过她，朝着二楼的方向看去。
只是，此时的二楼似乎安静的很，并没有传来薛聿峥的哭闹声，这和顾妤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收回目光，对着王婶问道：“王婶，聿峥呢？”
王婶语气恬淡的答道：“在先生的房间里。”
顾妤注视王婶片刻，点头后，拿着手包转身上了二楼。
厉绍憬的房间前，顾妤停住了脚步，里面有薛聿峥说话的声音传出。
她停顿了一下，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顾小姐？”
潘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妤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身睡衣的潘姨。
潘姨目露诧异的看着她，问道：“您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等顾妤回答，厉绍憬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顾妤转过头去，看到的是厉绍憬一张英挺的脸，
厉绍憬站在门口，和顾妤对视了片刻，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潘姨的身上。
“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厉绍憬这话是对着潘姨说的，顾妤听的出来。
而潘姨也垂下了目光，恭敬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顾妤的目光一直随着潘姨下了楼。
等潘姨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视线里时，她才转过身来。
只是，一转头，她便发现，厉绍憬正一刻不离的看着她。
顾妤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她故意躲开厉绍憬灼灼的目光，朝着他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聿峥呢？他怎么样了？”
厉绍憬闻言，没有回答，而是侧过了身子让出了门口，让顾妤的视线一览无余。
顾妤的目光看进去，落在厉绍憬的大床上。
薛聿峥正躺在被子里，蜷缩着小身子，只露出半张脸来，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看向顾妤。
厉绍憬的被子在睡眠灯的照射下，呈现出的颜色，是一种荧光的绿。
这种颜色顾妤似乎在薛聿峥的房间里见过，但貌似还有些差别。
顾妤走过去，在床前停住了脚。
薛聿峥的小嘴瘪着，一脸委屈的将小手臂从被子里拿出来，伸向顾妤。
顾妤弯下腰来，脖子被薛聿峥紧紧的搂住。
顾妤抱着他安抚了一会儿，低头看着他的小脸，说道：“姑姑帮你穿好衣服，这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薛聿峥的小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抱着顾妤脖子，不肯撒手。
身后厉绍憬的声音响起。他说：“聿峥只是不习惯别人陪他睡而已，既然你回来了，哄他入睡就是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时间，继续说道：“等你带他回去，估计天都亮了……”
顾妤的身形僵了僵，而薛聿峥依旧像只树懒一样，挂在她身上，似乎已经困的抬不起头来了。
顾妤心疼聿峥，可终究觉得睡在这里说不过去。
正当她想再次开口拒绝的时候，却见厉绍憬已经转身。
门口处，王婶刚巧经过。
厉绍憬喊住了门外的王婶，对着她说道：“去帮我再找一床被子送到客房去，今晚我住那里……”
王婶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很快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说完，王婶就转身推开了对面房间的门。
顾妤朝着对面的客房看了一眼，那里是她曾经住过的……
顾妤将目光从厉绍憬的身上收回，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肩上的聿峥，说道：“聿峥乖，躺回到床上去睡，好吗？姑姑陪着你。”
闻言，薛聿峥点了点头，爬回到大床上去，自己盖上了被子。
看着这样的一幕，厉绍憬的嘴角微微扬起。
他转身出了门，离开的时候，顺便将门带上。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顾妤看着床上昏昏欲睡的薛聿峥，自己也脱去了大衣外套，靠坐在床头上，手臂轻轻的环住他。
而薛聿峥并不满足这样的状态，将小脚丫搭在了她的身上，又骑又抱的将头钻进顾妤的怀抱里。
很快，小家伙就闭上了眼睛，而此时，顾妤却睡意全无。
视线昏暗的睡眠灯，让顾妤有些恍惚。
她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大床，她骑坐在厉绍憬的身上，使尽了全身力气去挑.逗，去勾引，可奈何他就是不肯回应，那个时候，她还会假装与他置气，背对着他，竖起耳朵听他的动静。
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没有改变，被子上还有厉绍憬气息。可当时的心境却都已经不在了。
顾妤低下头，伸出手去摸了摸薛聿峥额前柔软的头发。
如果她的孩子还在，厉绍憬会不会像对聿峥一样耐心的对待她呢？
一定会的，毕竟，那是他的孩子……
顾妤的困意来袭，即便强撑，也最终抵不过眼皮的乏力，到底是迷糊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薛聿峥从他身侧坐起，呆呆的望着她。
顾妤睁开了眼，问道：“怎么了？聿峥。”
薛聿峥显然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说道：“我要尿尿。”
顾妤一个激灵从床上起身，可薛聿峥抵死也不让顾妤抱着他去洗手间。
还不等说服他，一切都已经晚了。
薛聿峥的人生中，这恐怕是最耻辱的一天了。
因为，他尿床了。
而且，尿的还是厉绍憬的床。
……
厉绍憬一个人在客房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他满脑子都是顾妤的身影，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
只要想到顾妤就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想着她身体柔软的触感，这觉便没法睡了。
他辗转反侧，最终还是从床上坐起，黑暗中，摸到了烟盒，低头点了一根烟，用来冷静。
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腾而起，他身体里的冲动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厉绍憬烦躁的将烟捻灭，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时，这才发现，里面早已经空了。
系紧腰间的睡袍带子，拿着水杯转身出了门。
门口处，他刚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房间内，顾妤也正拉开门走出来。
顾妤的怀里抱着一大团的床单和被罩，嫩黄色，有卡通图案的。
她的表情很疲惫，头发凌乱的散开在肩头的一侧，眼圈乌黑。
当顾妤抬起头，与厉绍憬四目相对的一刻，她也愣住了。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对着厉绍憬说道：“抱歉，聿峥把你的床尿了，有换洗的床单吗？”
厉绍憬怔了片刻，点了点头，水也不喝了，转身去客房的柜子里找出一套灰蓝相间的床罩来。
顾妤将脏了的床单送去了一楼盥洗室。
这栋别墅里的格局她再清楚不过。
等她回来的时候，厉绍憬已经拿着干净的床罩站在她和聿峥房间的门口处。
顾妤从他的手里将床罩接过，不小心碰都了他的指尖。
这种感觉像触电一样，只一下，顾妤就缩回了手去。
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过激，顾妤的脸不自觉间烫了烫，再次伸出手，将床罩接过。
厉绍憬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片刻未离。她的每一个表情，他都尽收眼底。
顾妤抱着床罩转身朝着里面去了。
厉绍憬跟在她的身后，看到她将床罩抽出，在眼前铺展开来。
聿峥的裤子湿了，这里没他可以换的衬衣裤，顾妤只好用被子将他裹住。
小家伙还迷迷糊糊，还不清楚自己都做了什么。
等顾妤一靠近，就伸出手想让顾妤抱。
顾妤转头朝着身后的厉绍憬看了一眼，说道：“麻烦帮我抱聿峥一下，可以吗？我将床单铺好。”
厉绍憬没说什么，走到大床前，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薛聿峥抬起眼皮看了厉绍憬一眼后，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哝了一句什么，转而又将眼角闭上了。
厉绍憬的怀抱宽阔，温暖，小家伙睡的颇有安全感。
等顾妤将新床单铺好以后，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直起腰来，想将薛聿峥从厉绍憬的怀里接过时，却发现厉绍憬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厉绍憬就那么定定的注视着她。
看着她微红的脸颊，黑白分明的眼睛。甚至有那么一刻，厉绍憬是想把聿峥的事告诉给她的。
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持续了一瞬，话到嘴边终究是被他咽下去了。
厉绍憬松了手，薛聿峥被顾妤轻轻抱离了他的怀抱，将他放在了大床的中间，又将被子重新帮他盖好。
还不等顾妤直起腰来，薛聿峥的眼睛倏然睁了开来。
他迷迷怔怔的看了顾妤一眼，说道：“姑姑不许走，陪我睡。”
顾妤闻言对着他点了点头，深怕他会哭闹，轻声哄道：“放心，姑姑不走。”
小家伙才不放心呢，觉也不睡了，拽着顾妤的手臂，非要她躺在自己身旁。
顾妤无法，只能随着他的身侧躺下来，用手臂环住了他。
可小家伙似乎还不满意，抬起眼皮朝着厉绍憬看了一眼后，用小手拍了拍左侧的空位置，说道：“新爸爸，你也留下陪我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