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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艘快舟,如同六尾灵动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济宁城的血脉——越河。河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两岸高耸的城墙和错落有致的民居。船行速度不快,却异常平稳,船橹拨水,发出轻柔而有节奏的哗啦声,与岸上隐约传来的喧嚣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朱慈烺站在船头,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这座即将成为他命运转折点的运河重镇。越河两岸的景象,与他一路南下所见的沧州、德州、临清等地,简直是天壤之别!

繁华有序,生机勃勃!

河岸两侧,是连绵不绝的商铺、货栈和民居。青砖灰瓦的房屋鳞次栉比,飞檐翘角,透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精致与北地建筑的厚重。沿河搭建的栈桥上,停靠着各式各样的船只,有满载货物的漕船,有精巧的客船,甚至还有几艘装饰华丽的画舫。船工们吆喝着号子,或卸货装船,或修补船帆,忙碌而有序。

岸上更是热闹非凡。宽阔的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商贩们支起各色摊位,高声叫卖着时令果蔬、鲜鱼活虾、布匹绸缎、日用杂货,甚至还有来自江南的丝绸、景德镇的瓷器、闽粤的香料……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河水的腥气、汗水的味道以及各种商品混杂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充满生机的市井味道。

“新鲜的鲤鱼!刚出水的!便宜卖喽!”

“上好的鲁锦!结实耐穿!给娃儿做身新衣裳吧!”

“冰糖葫芦!又甜又脆!一文钱一串!”

“客官里面请!小店新到的绍兴黄酒,陈年花雕,包您满意!”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熟人打招呼的寒暄声、酒楼门口伙计揽客的吆喝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充满活力的声浪,扑面而来!行人脸上虽带着乱世特有的几分谨慎,但更多的是为生计奔波的忙碌和对眼前安稳生活的满足。读书人捧着书卷匆匆走过,商贾们聚在茶馆低声交谈,妇人牵着孩童在摊前挑选着针头线脑,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有序”。

朱慈烺甚至看到了几座香火鼎盛的庙宇,其中一座规模宏大的禹王庙前,更是人头攒动,善男信女们进进出出,香烟缭绕。酒楼更是鳞次栉比,不少临河的酒楼二层雅间窗户大开,隐约可见里面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的食客身影。其中一座最为气派的酒楼,三层飞檐,金漆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书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聚福楼”!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伙计们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哪里是亡国前夜?这分明是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朱慈烺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这表面的繁华有序,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盛世图卷,美则美矣,却总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仿佛平静的水面下,正酝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他想起了北关码头外那些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难民潮,想起了德州、临清那些混乱破败的景象。

“殿下,”赵啸天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聚福楼的热闹,低声道:“那就是咱帮在济宁最大的产业,聚福楼!前面是招待南来北往客商的,热闹是热闹,但也嘈杂得很。咱们要去的是后面,清静!”

朱慈烺点点头,目光却投向更远处。他看到了巍峨的济宁州衙,看到了漕运总督衙门的飞檐,也看到了北关方向隐约可见的水次仓高大仓廪的轮廓。粮仓!那堆积如山的粮草!还有那个突然“销声匿迹”的工部右侍郎黄希宪!这一切都像谜团一样萦绕在他心头。

“赵统领,”朱慈烺声音低沉,“你说……这济宁城,为何能如此‘安宁’?黄希宪为何突然不跑了?他那准备南下的船队,为何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水次仓?这水面之下,到底藏着什么?”

赵啸天挠了挠头,他虽精明强干,但政治嗅觉远不如朱慈烺敏锐,只能凭直觉道:“殿下,卑职也说不好。不过……卑职总觉得,这济宁城,像是个大戏台子,前面唱得热热闹闹,后面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大招呢!那黄希宪……该不会是被人……”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朱慈烺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船队继续前行,出示了水达签发的通关文牒后,一路畅通无阻地通过了济阳桥、忠信门水门、大闸口等关卡,最终在申时(下午四点左右),稳稳地停靠在了济宁州衙附近、属于兴漕帮的专属官码头上。

码头区域果然如赵啸天所言,相对清静。其他泊位船只不多,显得井然有序。岸边,一个身着青衫、身形略显单薄的中年男子,正带着几名帮众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船只靠岸、系缆。他动作从容,指挥若定,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与周围那些粗豪的漕帮汉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殿下,您看,那就是李育财!”赵啸天指着那青衫男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这小子,以前是个屡试不第的穷酸秀才,肚子里墨水不少,就是运气差了点。后来跟了咱帮,嘿!您猜怎么着?管账、调度、打点关系,样样精通!帮里在济宁这一摊子事儿,交给他,我是一百个放心!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官老爷强多了!”

朱慈烺仔细打量着李育财。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清癯,眉目疏朗,眼神明亮而沉稳,透着一股精明干练之气。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浆洗得干干净净,更衬得他气质儒雅。若非赵啸天点明身份,朱慈烺真会以为这是一位在州衙当差的师爷或幕僚。

“行行出状元。”朱慈烺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科举取士,固然是正途,然天下之大,岂能尽入彀中?能因材施用,发挥所长,便是大才!赵统领此举,甚好!”

赵啸天被夸得嘿嘿直笑。此时,船只靠稳,搭好跳板。朱慈烺带着朱慈炯、朱慈炤和王之心率先下船,赵啸天紧随其后。

“老李!想老子了没?!”赵啸天一下船,便扯开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朝着李育财喊道,声音洪亮,带着江湖人特有的豪爽与亲昵。

李育财闻声转过身,脸上立刻绽开温和而真诚的笑容。他没有像赵啸天那般大喊大叫,而是快步迎了上来,步履沉稳,举止有度。待到近前,他先是对着赵啸天深深一揖,声音清朗,带着读书人的温润:“总舵主!别来无恙!育财在此恭候多时了!”随即,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朱慈烺等人,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探究。

“诸位公子,王大人,”李育财转向朱慈烺一行,再次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在下李育财,忝为兴漕帮济宁管事。总舵主早有吩咐,已为诸位在聚福楼备好清净雅居,一应饮食起居皆已安排妥当。请随我来,先稍事歇息,洗去风尘。”

他说话条理清晰,语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朱慈烺暗自点头,此人果然不凡,既有书生的儒雅,又有管事者的干练,更难得的是这份沉稳从容的气度。

“有劳李管事了。”朱慈烺拱手还礼,声音平静。

一行人跟着李育财,沿着整洁的码头道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聚福楼前。正如朱慈烺在船上所见,这酒楼临河而建,气势恢宏,三层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此时正值饭点,楼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伙计们端着托盘穿梭如织,各种菜肴的香气混合着酒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门口车马喧嚣,宾客盈门,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华景象。

然而,李育财并未引众人进入这喧嚣的正门,而是带着他们绕向酒楼左侧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穿过一道不起眼的侧门,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喧嚣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巧雅致的江南园林式庭院。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是修剪整齐的花木,假山玲珑,池水清澈,几尾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弋。几座飞檐小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其间,白墙黛瓦,窗明几净,环境清幽至极。与前面酒楼的喧嚣繁华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静谧得能听到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池水流动的潺潺声。

“诸位请。”李育财引着众人穿过月洞门,来到第三进院落的正堂。堂内陈设简洁雅致,紫檀木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博古架上摆放着几件素雅的瓷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清新的茶香。

众人落座,立刻有小厮奉上刚沏好的香茗和几碟精致的时令瓜果点心。茶水碧绿清澈,香气扑鼻;瓜果新鲜水灵,令人食指大动。

赵啸天毫不客气地抓起一把核桃,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轻松捏开,挑出饱满的核桃仁,殷勤地递给朱慈炯和朱慈炤:“来,两位小公子,尝尝这核桃,补脑!香着呢!”

朱慈炤接过核桃仁,开心地塞进嘴里,吃得满嘴香。朱慈炯则斯文地道了声谢,小口品尝着。

朱慈烺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目光与赵啸天交汇,微微颔首。

赵啸天会意,放下手中的核桃,脸色一正,对李育财道:“老李,让这院子里的人都出去!五十步内,不许留人!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李育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起身:“是,总舵主!”他快步走出正堂,片刻之后返回,神色凝重:“回总舵主,已清退完毕,方圆五十步内,绝无旁人。”

朱慈烺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直视李育财:“李管事,济宁城……近日可有变故?”

李育财心头一凛!他早已从赵啸天对这位“公子”非同寻常的恭敬态度中,猜到此子身份绝不简单。此刻见朱慈烺开门见山,气势迫人,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他深吸一口气,整理思绪,沉声禀报:

“回公子,济宁城表面看来,尚算安稳。然……近日确有数件蹊跷之事,令在下百思不得其解。”

“其一,驻济总理漕务的工部右侍郎黄希宪大人,此前动作频频,调集粮草,清点船只,一副随时准备南撤的架势。然,自前日起,其人竟如同人间蒸发,音讯全无!其官署、府邸皆不见踪影!更诡异的是,其先前集结于鼓楼街码头、整装待发的南下粮船船队,竟于昨日悉数悄然返回北关水次仓!仿佛……南撤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其二,今日午间,帮中眼线探得消息,黄侍郎府中家眷,亦于昨日悄然消失!偌大府邸,人去楼空!此事极为隐秘,若非帮中兄弟与黄府一名老仆相熟,无意间得知,外界恐还蒙在鼓里!”

李育财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满了困惑:“黄侍郎位高权重,若欲南撤,岂会抛下辛苦集结的粮草船只?若携家眷潜逃,以他之能,必会带走部分心腹与紧要财物,断不至于如此悄无声息,不留丝毫痕迹!此事……着实诡异!”

朱慈烺听着,心中亦是疑云密布。黄希宪的“消失”,绝非正常!是被人灭口?还是被挟持?抑或是……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更大的危险,选择了更彻底的隐匿?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济宁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那署理济宁道佥事王世英呢?”朱慈烺追问,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此人近日动向如何?”

李育财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回公子,这位王大人……倒是活跃得很。今日午后,其府上管家亲自来寻在下,言道王大人今晚戌时(19-21点),要在聚福楼设宴,特邀在下代表兴漕帮赴宴。”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亦有些反常。王大人宴客,通常多在申时(15-17点)开席,极少有安排在戌时这般晚的时辰。且那管家口风甚紧,在下旁敲侧击,欲问明宴请何人、所议何事,其皆三缄其口,只道‘去了便知’。在下心中……颇感不安。”

戌时设宴?口风甚紧?所议何事?

朱慈烺眼中寒光一闪!历史的记忆瞬间翻涌!王世英!这个在史书上留下“劝民从贼,以城降”恶名的叛臣!在这个时间点,如此诡秘地设宴,其用意……昭然若揭!

他猛地站起身,在堂中踱起步来。步伐沉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堂内气氛瞬间凝重,连咀嚼核桃的朱慈炤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片刻,朱慈烺停下脚步,霍然转身,目光如炬,直射李育财:“李管事!”

“在!”李育财心头一紧,连忙躬身。

“有一惊天之事,孤,须告知于你!”朱慈烺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

“孤?!”李育财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个称呼……普天之下,唯有一人可用!

朱慈烺不再多言,转身走到自己那个看似破旧普通的包裹旁,伸手探入。当他再次转身时,手中已多了一方印玺!

印玺通体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螭龙钮威严盘踞,印身线条流畅,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流转着温润而内敛的光华。底部,两个古朴庄重的篆字——“东宫”,清晰可见!

“东宫太子宝印!”

李育财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他虽早有猜测,但当这象征着帝国储君无上权威的印玺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时,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瞬间失神!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方重若千钧的玉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敬畏:“草……草民李育财……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他额头触地,行以大礼。

朱慈烺上前一步,亲手扶起李育财,声音沉稳而有力:“李管事请起!不必多礼!孤与两位皇弟、王伴伴能平安抵达此地,全赖赵统领与兴漕帮众兄弟舍命相护!兴漕帮,于孤有再造之恩!此刻,这聚福楼后院,便是孤的家!你李育财,便是孤的家人!”

他目光扫过同样激动跪下的赵啸天和王之心,最后落回李育财身上:“然,此非常之时,孤的身份,在今晚之前,绝不可泄露半分!切记!”

“草民……遵旨!草民明白!”李育财声音哽咽,眼中已有泪光闪动。太子殿下如此推心置腹,以家人相待,这份信任与看重,让他这个屡试不第、只能混迹江湖的落魄秀才,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沉重:“李管事,实不相瞒。孤的父皇,大明崇祯皇帝陛下,已于三月十九日,在京师……殉国了!”

“什么?!”李育财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声音悲怆欲绝:“陛下……陛下啊!京师……京师陷落了?!天……天塌了啊!呜呜呜……闯贼!闯贼!我李育财……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恨不能……”他捶胸顿足,泣不成声。对于深受儒家忠君思想熏陶的他而言,君父殉国,无异于天崩地裂!

朱慈烺强忍心中悲恸,再次用力将他扶起,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李管事!此时非悲痛之时!京师陷落,陕西、山西、辽东、北直隶……大片国土沦丧!闯贼猖獗,社稷危殆!然,大明气数未尽!孤选此济宁城,便欲以此为基,收拢忠义,整军经武,誓灭国贼,复我河山!此间诸事,孤需你鼎力相助!”

李育财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他重重地、再次对着朱慈烺跪下,以额触地,声音嘶哑却铿锵有力:“殿下!草民李育财,虽一介布衣,微末之躯,然亦知忠义二字!今国难当头,殿下不以草民卑鄙,委以重任!育财在此立誓:此身此命,皆属殿下!兴漕帮上下,皆为殿下爪牙!但有驱使,万死不辞!纵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好!好!好!”朱慈烺连道三声好,眼中亦泛起激动的泪光。他再次扶起李育财,又看向同样激动跪地的赵啸天和王之心,“有尔等忠义之士在侧,孤复国雪耻,何愁不成!都起来!”

赵啸天激动地站起身,拍着胸脯:“殿下!俺赵啸天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老李说的,就是俺心里话!俺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殿下的了!水里火里,您一句话!”

朱慈烺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眼下,当务之急,是应对王世英这逆贼!孤在京师时,便已从锦衣卫密报中得知,此獠早在一月之前,便已暗中勾结闯贼刘宗敏,图谋献城投降!其今晚戌时设宴,必与此事有关!”

李育财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殿下!若如此,此地已万分凶险!还请殿下即刻移驾……”

“无妨!”朱慈烺断然挥手,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孤的身份尚未暴露!且,明日一早,天津冯忠将军所率五千精锐便会抵达城外!区区济宁城数千散兵游勇,何足道哉!”

他看向李育财,沉声下令:“李管事,你今晚照常赴宴!务必探清王世英宴请何人,所议何事!此乃其一!”

“其二,”朱慈烺目光炯炯,“孤欲掌控济宁,必先掌控城门!帮中在城内势力如何?城门守将之中,可有可靠亲信之人?若明日大军兵临城下,需里应外合,方能减少伤亡,避免强攻!”

李育财闻言,精神一振,脸上忧虑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自信:“殿下放心!济宁城防,尤其是四门守备,皆由兵备道张无极张大人统辖!此人,乃济宁城中,难得的忠贞清廉之将!”

“哦?”朱慈烺眼中精光一闪,“细细道来!”

李育财整理思绪,语速清晰:“张无极大人,年方三十,早年曾随袁督师(袁崇焕)征战辽东,勇猛善战,身负多处战伤!后因……袁督师之事,被贬至山东。其人刚正不阿,治军极严!更难得的是,其廉洁奉公,堪称异数!”

他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张大人身为兵备道,掌管一城兵备,却从不克扣军饷,不吃兵血!其麾下三千兵卒,虽装备不算精良,但军纪严明,士气可用!其本人更是清贫自守,至今仍赁屋而居!草民曾感其清廉,欲赠其一处宅院,却被其严词拒绝!言道:‘无功不受禄,守土乃本分,岂敢受此厚赠!’”

“帮中兄弟与其麾下军士多有往来,对其皆敬服有加!草民亦曾数次与其深谈,观其言行,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其常言:‘武人死国,马革裹尸,乃本分耳!’若殿下欲掌控济宁,张大人及其麾下兵马,必为殿下最可靠的助力!只要殿下亮明身份,示以诚意,张大人定会效死追随!有他在,王世英之流,休想献城!”

张无极!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朱慈烺心中因黄希宪失踪和王世英异动而笼罩的阴霾!在这污浊的末世官场,竟还有如此清流砥柱!这简直是天赐良将!

朱慈烺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振奋!他猛地一拍桌案,朗声道:“好!天佑大明!竟有此等忠勇廉直之将!李管事!”

“草民在!”

“立刻派人,持孤……不,持赵统领的名帖,以最紧急之务,请这位张无极张大人,速来聚福楼后院一叙!具体理由,由你斟酌!务必隐秘,速去速回!”

“遵命!”李育财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毫不犹豫地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步伐坚定而有力。

堂内,只剩下朱慈烺、赵啸天、王之心和两位年幼的亲王。朱慈烺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济宁城暮色渐起的天空。夕阳的余晖给这座繁华而暗藏危机的城市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济宁……”朱慈烺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落子!王世英,孤倒要看看,你今晚能唱一出什么戏!”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与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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