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一下,我们立刻离开。”
待林青阳轻缓了缓初次杀人的不适之后,沈孤雁雷厉风行,当即决定远走。她已察觉出来,这刘掌柜可以在小镇横行霸道不被法办,多半是孝敬过本地官府。而今横死客栈,也算是这小镇周边难得的事件了,如若悬镜司探子追来,必会暴露两人的行踪。
雨水如同瓢泼般倾泻而下,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迷蒙的水雾。望榕镇沉睡在雷雨声中,只有更夫模糊的梆子声偶尔穿透雨幕。
林青阳迅速将几件衣物塞进行囊,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以及已经冰冷的几具尸体。
从窗户走。沈孤雁低声道,已经利落地系好行囊。她推开临街的窗户,雨水立刻扑面而来。
林青阳点头,正要跟上,忽然瞥见地上一个闪亮的东西。是那枚翡翠玲珑扣,不知何时从刘掌柜身上掉落,正静静躺在血水中。他犹豫一瞬,还是弯腰捡起,塞入怀中。
两人先后翻出窗户,落在客栈后巷湿滑的泥地上。雨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跟我来。沈孤雁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她已经如狸猫般窜出,沿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
林青阳紧随其后。他刚刚修炼出的那丝微弱内力在体内流转,让他在这恶劣环境下依然能保持相当的敏捷。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能清晰感觉到沈孤雁每一个微小的停顿和转向。
他们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避开了主要街道。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足迹,也掩盖了他们的行踪。偶尔有野狗在雨中吠叫,更添几分紧张。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来到镇子外的一处废弃的竹寮。这里原本是守林人的住处,如今已经破败不堪,但至少能暂避风雨。沈孤雁仔细检查了竹寮内外,确认安全后,才示意林青阳进来。
竹寮很小,四处漏风,但总算有个遮顶。两人靠在相对干燥的墙角,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
雁姐你...为何如此急切林青阳喘着气问道,会有人追来吗?
沈孤雁的回答简洁而肯定,刘扒皮能在边镇作威作福,必是根深蒂固。等他的手下发现,定会全城搜捕。若是事情闹大了...不要小看悬镜司的探子。
她从行囊中取出一块干布递给林青阳:擦干,换身干净衣服。边陲之地,风寒能要人命。
林青阳接过布,这才注意到沈孤雁的嘴唇有些发白。玄色劲装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却坚韧的线条。她自己的头发也在滴水,却先顾及他。
雁姐,你也...他话未说完,沈孤雁已经转过身,自行处理起来。
林青阳不再多言,快速擦干头发,换上一身干爽的布衣并点燃了一根烛火。当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翡翠玲珑扣时,沈孤雁的目光投了过来。
为何带上这个?她问。
林青阳摩挲着温润的玉扣,轻声道:这或许是个线索。刘扒皮如此看重此物,为此对着那老汉如此歇斯底里,恐怕不只是因为它价值千金。
沈孤雁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白日里我注意到,这玉扣的雕工极为精细,特别是这蔓草花纹的走向,暗合某种规律,不像是普通的装饰。林青阳将玉扣举到从破洞透进的微光下,而且,刘扒皮一个地头蛇,为何会拥有如此物件?我怀疑,他背后另有隐秘。
沈孤雁接过玉扣,仔细端详。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发丝滴落,在她专注的脸上划出晶莹的痕迹。
你说得对。片刻后,她点头,这花纹确实不寻常。而且...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玉扣边缘,这里有个极细微的刻痕,像是某种标记。
两人头挨着头,在昏暗的烛火下研究那枚小小的玉扣。雨声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也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们接下来去哪?林青阳问。
沈孤雁将玉扣还给他:原计划是经由望榕镇官道去南璃腹地的白溪城,那里有我父亲的一位故交。但现在...她望向竹寮外连绵的雨幕,我们得绕道了。
沈伯父除了父亲之外,竟然在南璃也有好友,当真是一位豪爽侠客,可惜..无缘相见了。林青阳如此想。
沈孤雁从行囊中取出一张简陋的羊皮地图,就着微弱的光线指给林青阳看:闹出此等动静后,在这边陲之地我们不能走官道,也不能去大城镇。从这里往西,有一条猎户和药农走的小路,可以绕过望榕镇的主要关卡,直通南璃境地。
但这条路...林青阳看着地图上蜿蜒曲折、标记着危险符号的路线,看起来很艰险。
总比落入悬镜司或者刘扒皮同党手中好。沈孤雁收起地图,休息一个时辰,天亮前出发。
林青阳点头。他靠坐在墙边,尝试运转沈孤雁传授的《吐纳诀》。令他惊喜的是,经过方才一场恶战,他感觉丹田处那丝气流似乎壮大了一分,运转起来也顺畅了许多。
雁姐,他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睛,方才对敌时,我感觉...体内似乎有股热流随着招式运转,这是内力吗?
沈孤雁正在擦拭她的长剑,闻言动作微顿。她看向林青阳,眼神复杂:寻常人修炼内功,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才能感应到气感。你...
她没有说下去,但林青阳明白她的未尽之言。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许是...生死关头,潜能被激发了吧。
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让人信服,但沈孤雁并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尊重这一点。
继续修炼吧。她只是淡淡道,内力越深厚,在接下来的路上越能保命。
林青阳依言闭目调息。这一次,他更加专注,感受着那丝气流在经脉中缓缓流动的感觉。桃花枝带来的超凡悟性让他很快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沈孤雁守在一旁,看着少年在修炼中逐渐平和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她想起父亲生前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与道有缘,无论习文练武,都远超常人。
难道他...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但随即被她压下。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约莫半个时辰后,雨势渐小。沈孤雁轻轻推醒林青阳:该走了。
林青阳从入定中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力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似乎更加清晰,连竹寮角落蛛网上的水珠都看得分明。
两人收拾妥当,悄无声息地离开竹寮,投身于将明未明的天色中。
沿着沈孤雁规划的小路,他们开始了更加艰难的行程。这条路果然崎岖难行,很多时候甚至不能称之为路,只是在密林和山崖间穿行。
林青阳从林府踏上逃亡之路以来也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江湖的艰辛。他的手掌被藤蔓划破,衣衫被树枝扯裂,有几次险些失足滑落山崖,全靠沈孤雁及时拉住。
但与此同时,他也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沈孤雁在路上继续指导他武功,而他也展现出令人咋舌的进步速度。《伏虎拳架》很快练得纯熟无比,甚至能举一反三,演化出适合自己的变化。《吐纳诀》更是进展神速,那丝内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
第七天黄昏,他们在一处山洞歇脚时,林青阳已经能凭借内力,一掌在洞壁上留下浅浅的掌印。
你的进步太快了。沈孤雁看着那个掌印,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惊叹,照这个速度,不出一月光景,你就能跻身入流武者之列。
林青阳擦去额头的汗水,露出一个疲惫却满足的笑容:是雁姐教得好。
沈孤雁摇摇头,没有多说。她知道,这绝非仅仅是教得好能解释的。
是夜,两人围着小小的篝火,分食着猎来的野兔。连日的奔波让彼此都放下了最初的拘谨,谈话也随意了许多。
雁姐,林青阳翻动着架在火上的兔肉,忽然问道,你小时候...是怎么开始学武的?
沈孤雁正在打磨剑锋的动作微微一顿。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一丝罕见的柔和。
我爹教的。她轻声道,从我能拿得动木剑开始。他说,沈家的女儿,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林青阳能听出其中深藏的思念与痛楚。
沈伯父...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沈孤雁低下头,继续磨剑,他常说,武功不是用来争强好胜的,而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林青阳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爹从来没教过我武功。他总是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可现在想来,若我早些习武,或许那天...
没有或许。沈孤雁打断他,抬起头,目光如炬,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尚可期。你现在开始,不晚。
她的眼神坚定而有力,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林青阳望着她,心中的迷茫渐渐消散。
你说得对。他深吸一口气,不晚。
兔肉烤好了,香气四溢。林青阳撕下最肥美的后腿递给沈孤雁。这次,她没有推辞。
两人在火光中默默进食,洞外是南璃特有的虫鸣和风声。这一路的艰险,反而让两颗心靠得更近
第二天清晨,当他们收拾行装准备继续赶路时,林青阳在洞口发现了一株奇特的植物——紫色的叶子,开着银白色的小花,在晨光中闪着微光。
这是...紫云英?他惊讶地蹲下身,医书上说,紫云英外敷可止血,内用亦可止咳,这种花只生长在山清水秀之地。
沈孤雁走过来,看到那株花时,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这里已经是南璃境内了。传说南璃多灵山秀水,看来不假。
林青阳小心地采下几朵,放入行囊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走吧。沈孤雁望向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差不多再有两月光景,就能到达白溪城了。
林青阳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其余在风中摇曳的紫云英。